A点刚刚危笑给他讲过，带他去过，就是在这段铁轨旁边的山脚处。　　徐横舟听着姜闻导演这么说就往A点走去，站定，等着开拍。　　一边等一边在脑海里过画面。　　想着待会儿趴在铁轨上听声音，到底该是怎么个听法，是正对着镜头，还是背对着镜头呢？　　这听到的声音又是个什么声呢？　　后面一个问题的答案，刚才危笑倒是说过了，他在这边听的是火车压铁轨的声音。　　徐横舟觉得姜闻导演的几分钟过得是真快，感觉他上一秒才出的声让自己去到A点，下一秒就在喇叭里喊了开拍两个字。　　他听到“开拍”，立刻往轨道那边跑，到了轨道边上，直接就往地上一趴，耳朵贴近铁轨，面朝镜头眉目一动，这就算是听着火车声了。　　然后就听到姜闻导演那边喊了一声卡，以及说了一声“再来一次”。　　徐横舟有预想过自己这一次的拍摄应该不会太顺利，所以听到姜闻导演这么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重新回到A点。　　等到场记喊了“第一镜第二场开拍”时，就又往铁轨那边跑。　　然后再次往地上一扑，右边耳朵贴上铁轨，但这一次他没有直面镜头，而是先朝着大道的北方看过去。　　听了几秒，然后很快又切换过来，用左边耳朵再次贴上铁轨，又听了一次。　　这才将整张脸怼到镜头中。　　表演完，姜闻导演再一次喊了卡，然后又是一句话：“再来一次。”

徐横舟没什么想法，迅速起身就往A点去。　　刘亦茜安稳地在南边角的棚子里坐着，心底却在为徐横舟着急，她视线忍不住往左边飘。　　那个方位坐满了演员。　　因为今天是开机仪式，所以这部电影中的一些重要演员全都出席了。　　又因为所有的演员都知道今天拍摄的这第一场戏，会作为整场电影的第一个镜头。　　来都来了。　　大家也就跟着到了拍摄场地，就打算看一看姜闻导演对这部电影的定位是什么，到底要怎么个拍法。　　刘亦茜眼见着坐在左边的那群演员中，包括两位影帝、一位影后，全都面色严肃地盯着徐横舟拍摄的那块地方看。　　这全神贯注的劲儿，让她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地替徐横舟紧张。　　徐横舟当然也感受到了那一群演员投注过来的视线。　　一开始其实还好，但是当他第三次的表演还是被姜闻导演喊了卡之后，这压力就上来了。　　当姜闻导演冲着大喇叭对这边喊，让他再拍摄第四次的时候，徐横舟举起了手冲着姜闻导演挥了挥，大声回喊：　　“姜导，我想和你聊一下我这个表演。”

姜闻导演听到徐横舟这么说倒是有点惊讶，但是也没拒绝，招了招手，就让他过来：“行，先暂停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再拍。”

徐横舟走到姜闻导演跟前，视线往周边一扫，就与好几位演员的视线对上。　　他能感受到这群演员眼中的好奇、兴味和打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群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想要看热闹的想法来，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隐私和尊重了！　　尤其是发哥，徐横舟完全不知道发哥哪来的这么大的兴趣，见到自己过来要和姜闻导演交谈了，甚至是直接移了椅子找了个正面朝向他和姜闻导演的角度。　　徐横舟这么想着呢，视线刚好和发哥对上了，这位影帝虚眯着眼睛就给了他一个笑，还挺友善。　　徐横舟也只好回了一个笑，然后冲姜闻导演问得很直接：“老六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闻导演“啧”一声，也不说老六具体是个什么人，反而忽然问徐横舟：“我之前好像没给你说过咱们这电影的深刻内涵吧。”

徐横舟也是第一次听导演夸自己拍的电影有深刻内涵的，他摇头：“没有。”

“噢。”

姜闻导演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没能演出我想要的东西来呢，那我给你说说。”

……徐横舟见着姜闻导演这个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对方是只老狐狸，要开始哄骗自己的感觉。　　姜闻导演完全没这个自觉，他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赶紧给徐横舟补课：　　“是这样，咱们这部电影往外宣传是商业片，但实质上还是文艺片，每个角色吧，都有隐喻。我这演的张麻子暗指革/命。”

他说到这，一指周闰发：“发哥演的黄四郎呢，讲压迫。”

周闰发脸色不变，心头却有那么一点难得的压力。　　因为姜闻导演之前给自己说过这个隐喻，但也就说到这了。　　并没有具体说他演的这个黄四郎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甚至说今天都已经进组了，姜闻导演都还没给出一个最终定稿的剧本来。　　之前他这边要剧本，姜闻导演倒是给了，但也明确说了剧本只是根据《盗官记》直接改的初稿，只能作为参考，并不是最终的剧本。　　他翻过姜闻导演给的初稿，觉得作为参考都有限，因为这剧本里根本就没出现他要演的这个角色。　　所以他今天才会特意到拍摄现场来看看这要拍的第一场戏。　　不止是他，其余演员或多或少也抱有这个想法。　　所以当姜闻导演继续给徐横舟补课，说“葛忧老师演的汤师爷说的是中立游走”时，葛大爷也只是微微点头，对自己这角色到底该怎么游走也没谱。　　葛大爷其实也等着听姜闻导演怎么给徐横舟讲戏。　　姜闻最后用一句话总结了下：“咱们这一整部电影就是三方乱斗。”

然后又补充：　　“当然，还有第四方是刘佳玲老师的县长夫人，这个代表权政。　　第五方是周蕴老师演的花姐，点了下人民。　　第六方嘛，是刘亦茜的角色，这个先不提。”

刘亦茜听到姜闻导演提到自己，立刻正襟危坐。　　她想起来姜闻导演说的，如果她不能够把这个角色演好的话，那么根本不必提这第六方。　　观众也根本不会深究。　　她这个角色就算废了。　　女主什么的也无从说起了。　　想到这个，她这压力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姜闻导演就这么一说，说完之后立刻问徐横舟：“你懂了吧？”

徐横舟看着姜闻导演一脸笃定的“你肯定懂了”的表情，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懂啥。　　这你倒是说说看，老六代表的是什么呀。　　所以说这世界上的小道消息都不咋靠谱，不是说姜闻导演虽然在片场很横，但是挺会给演员说戏，能够很明确地表达出自己想要什么吗？　　就这？　　徐横舟不耻下问：“那老六代表的是什么，姜导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姜闻导演摇头：　　“这部电影我请的都是有自己表演风格的演员，就是想看看大家能不能在一起创作，搞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我给所有的演员都是这么说，只给核心点，剩下的就要看你怎么给到我了。　　你问问葛忧老师、发哥、刘佳玲老师他们，有了核心点作为支撑，角色就已经在心中了。　　小徐，你再好好想一想，机会难得，这边聚了两位影帝、一位影后，你刚好可以讨教一下。　　我再给你十分钟吧。”

他这么说着，给自己点了根烟，直接遁了：“我去边上抽烟。”

徐横舟默默盯着姜闻导演远去的背影，然后视线一转，与葛忧老师对上。　　葛忧老师看徐横舟一眼，就一句话：“照姜导说的，这电影也就这么几方了，你想想看老六的核心是什么。”

这……　　有道理啊！　　答案范围圈在这了，六选一呗。　　老六的核心是什么。　　非要说的话，老六是坚定地跟着张麻子这个角色走的。　　那老六的核心应该也是革……　　再结合之前危笑说的……　　徐横舟感觉自己好像知道点什么了。　　接下来，以发哥为首的其他演员也或多或少地给徐横舟提了些意见。　　到了刘亦茜，她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呢。　　不过她之前对自己这个角色有了一些研究，想过一个点。　　她所饰演的这个角色在这部电影中的年纪可以说是非常年轻的，按照姜文导演这种处处有暗喻的感觉来说，这种年轻年龄上的安排在表演上肯定也要考虑进去。　　她想了下，给徐横舟提议：“老六在整部电影中都是很年轻的角色了，我觉得你可以从这个方面着手。”

是了！　　年轻！　　徐横舟脑海中想到的几个点瞬间整合了起来，他知道要怎么演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闻也回来了，拿起他的专属大喇叭，和徐横舟对了一眼，直接冲着全场喊：“准备一下，一分钟之后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