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呲！喇！呲！喇！呲！久封未用的菜刀握在男人手中，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着。那沾着水渍的刀口如今已经被磨得锃亮。这刀磨了多久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刘姓汉子已经记不清了。刀很锋利了呢！一道雷光闪过，雪白的刀刃映出了男人的脸。刀再利些，娃子走的就不会那么痛了吧。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这毕竟是流着自己血的娃娃。就让孩子走的舒服些吧。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父亲所能做的唯一件事吧。人妖难两立啊！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没胆子做那包庇妖邪的事儿。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真留下来，别说是他和他婆娘，整个庄子的人都得下大狱。但人心终归是肉长的，这孩子哪怕是妖，也是他跟婆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他磨了一下午的刀，只希望这孩子走的舒服些。不属于这个家的啼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汉子动了，拿着晾干的衣服仔仔细细擦了擦刀刃，然后拉开了苇草和竹篾儿做的门，犹豫片刻，进去了。此去诛妖，亦是杀子。屋里，破了口的陶碗里燃着昏黄的火苗，这碗灯油还是老陈猎到熊瞎子后，熬了油送来的。再看炕上，婆娘刚刚捏哭的孩子已经止住了啼声，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屋里。“脐带还没剪呢，你个大男人进来做什么！”

看着当家的拿着菜刀进来，妇人不由得埋怨道。“还不快把门关上，我问卢婶儿了，生完孩子不能受风，会落下病根的！”

看见门还开着，妇人更是不满了。汉子没搭理她，用刀割断了还没剪的脐带，将孩子放在另一角。“这眼睛真好看呐！”

孩子没哭，还冲他笑了笑，灿若星辰的眸子盈盈地看着他。心颤了颤，再次提醒自己这孩子是妖邪转世，刘姓汉子闭上眼，举起手中的菜刀狠狠地落下。“刘大柱，你疯了吧！”

女人的怒声让刘大柱睁开了眼。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原来女人见事不对，在他闭眼之时，不顾虚弱的身体，将孩子拉了一下。这一拉，虽然免了孩子刀下丧命，却也划破了孩子划破了孩子右腿脚筋，在炕上留下了大片血迹。“我没疯，这孩子活不得！他活了，咱俩都得死。”

“刘大柱，你说什么胡话呢，这是咱们的孩子啊，这是有粟啊！”

“蠢婆娘，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他不是有粟，他是妖孽！妖孽！那个能让人诛九族的妖孽啊！”

刘姓汉子悲愤交织，他难道就想杀了自己的孩子吗？有粟啊，多么质朴的愿望，又包含汉子多么美好的期盼。可惜了……妇人不说话了，她是知道收容包庇妖孽的后果的，可是，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干什么？”

却是妇人抱着汉子的腰使劲往后扯。“我不知道什么妖不妖的，我只知道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有粟！”

妇人带着哭腔，哪有母亲能看着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的呢？“妖孽，站起来了……”汉子惊得说不出话，然后痛！要死了吗？想要，想要活着！他是生而知之的仙童。从睁眼那一刻，他知道，他有一个爱他的母亲，还有一个不算富裕的家……进来的，应该就是“父亲”吧，一个有些奇怪的男人。那是，“刀”？这是，“疼痛”？那是，我的“血”？“我想要活着！”

生而知之的仙童，有了来到人世后的第一个渴望。他颤颤巍巍地站起，小手抓着沾血的脐带掉下了炕，然后缓缓向门走去……见“妖孽”站了起来，汉子使劲想要挣脱妇人的拉扯，妖孽若是出去害人，他夫妻二人可就是天下人的罪人！“要杀我的有粟，就把我也杀了吧！”

哪怕那孩子已经能跑会跳，让她知晓自己生了个了不得的娃娃，但妇人依然不愿孩子再受半点伤害。闪着森然寒光的菜刀被高高举着，生而知之的孩子竭力调动这新生身躯的每一分力量，“活下去！”

他开始“跑”，抓着自己带血的脐带，在“父亲”焦急的目光中，他“跑”出了那未关的门，“跑”向那不知绵延到何处的大山……目送着“妖孽”的离开，汉子百感交集“这样也好，再也不要出来了，我的有粟。”

雨，缓缓落下，不只是因为什么，其中似包含无数心绪天空中一道银河横贯南北，为早已入夜的大地带来缕缕光明抓着脐带的婴儿，缓缓在林间穿梭幸运的是，阵阵佛音将那林中的蛇虫鼠蚁都赶回了巢穴，让这林子里只剩下那个想要“活着”的孩子.………天要亮了，银河也消失了，而那阵阵梵音早已听不见了。他跑了多久？没人知道。他跑了多远？也没人知道。困！这是身体传给他的信号。按照他的认知，他该休息了。但他不能停下，他要活着，他要到一个“父亲”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老头儿，快看，那儿有个小娃娃”银铃般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他们，也是来杀我的吗，就像“父亲”那样。“看到了，看到了”说话的是一个老者，对于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弟子，老者显然有些难以招架。倏忽间，身穿明黄色衣裙的少女出现在他身旁，凤眼中似乎有一抹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这孩子好可怜，还抓着脐带呢？”

仅仅看了一眼，少女便明白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有些心疼。老者也闪出身形，不顾他身上的淤泥血污，将他抱了起来。“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孩子呢，很累了吧，睡吧。”

他能感受到，老者身上有一种让他感觉很舒服的“东西”，不由得对他产生好感，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老头儿，你不会要收这娃娃做你的小徒弟吧。”

见孩子睡着，有些跳脱的少女假装委屈的问道。“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女，老者明显不愿过多搭理。抱着睡去的婴儿，他的目光看向了虚空中的某处。那里，身穿锦衣的俊朗公子坐在茶几旁，静静抿了几口。见老者目光看来，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这么些年，你也到了这一步，大善！”

老者有些感慨，当初遇到这锦衣公子时，他也不过三五岁，如今竟也是走到了道之尽头。“老师……”“不必了，你这一礼我接下了，这声老师就免了。”

老者听到了老师二字，却是开口拒绝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青年也不恼，轻声询问着，虽然他早已知道。“无往，他叫无往。”

提起孩子，老人满是骄傲，他看不到这孩子的未来，但他相信，他不会让他们失望。“老头儿，你发什么楞，咱们快回去了。”

见老者望着虚空不说话，少女催促道。“好好好！”

果然，老头子我还是还是不太擅长应付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女。看着老人抱着孩子离去的身影，虚空中的锦衣公子缓缓闭上眼睛：“再会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