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杰并没有把杨波踢出去，而是把他和汤力维都扔在了会议室，交给了小谭。然后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抄起电话打给了张邕。　　“张邕，你是觉得不需要自己出面，我们就能接下你这件小事呢。还是觉得事情太大，不敢站出来面对我那？”

张邕电话另一端笑道：“是我觉得咱们俩的交情，已经不需要事事面谈了。”

“去你XX的交情，”邵文杰用一句粗口把交情提高了亲戚的高度。　　“我们的合作都是明码标价，一手钱一手货。我订SS24和DM100，都是TT方式付钱给你。帮你做的图纸和程序，也是按报价收费。你哪来的自信，又或是这么厚的脸皮，和我谈交情。”

“邵总，人们常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既然买卖都成了，交情自然也就有了。你要不谈交情，那就直接谈买卖，你报价给汤力维吧，他可是你推荐给我的。”

“张邕，不和你斗嘴。上次我说过了，不会再帮你做这样的事，怎么你还上瘾了吗？上次是把两块板子合成一块板子，如今变成了把一块板子，分成两块，扩展成一套系统。为什么你的生意总是跟闹着玩似的？这件事不是你们Mag该干的活吗？怎么又推倒我这来了。”

“我代表Mag，正式告诉邵总，这事我们做不了。”

邵文杰稍稍缓和了一下态度，“和你说实话，这种活费力不讨好。我报价高了，自己都觉得不合适，但报价低了，我们几名工程师要一起折腾很久，我的人很忙，我这边也有很多的业务要处理。对你这样的画电路图的要求，我不想再接受了。张邕，抱歉，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邵总，谢谢你，我觉得我们是有交情的。你刚说了，报价要是高了，你自己觉得不合适。其实这个项目值不值得你做，你报个合适的价就是了。你不愿意报高价，不过是我们之间真的有情分在。那我们先放下交情好不好，你就谈一个合适的价格。你知道，我如果去找其他人帮忙，还不是要被宰的更狠。你出个高价，救我一下吧。大哥。”

邵文杰无奈，“我想知道我做的事有多大价值。不用你给我画饼，就说上一次做的事吧，我还派人陪你去了昆山，你现在告诉我，你那件事的收益是多少？我的收益不重要，我想知道，我们做的事，是否帮你赚钱了吗？”

张邕稍稍有些尴尬，“的确赚了一点，够我还账的。最早给你的二十万，是别人垫付的。如今我已经还了。帮我忙的人，我的人情也还了。汤力维他们的薪水，我一分没欠。昆山工厂的钱，买料的款，我也都付清了。”

“就这？”

邵文杰气的有点想笑，“都是还债，我问的是收益？”

“我给Mag一份非常不错的业绩，我拿了很不错的中国业绩奖金。”

“张邕，你别给装糊涂，你做了那么多事，难道就是为了Mag的业绩？”

“还有，就是我帮华泰北斗在市场上完成了三足鼎立，虽然未来难料，至少他们在这一轮的竞争中活了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

邵文杰有些冒火，“感谢你为卫星导航的中国制造做出杰出贡献，但我想知道，你个人挣钱了吗？”

“我挣了，又还债了。对了，我换了一处更大的房子，两层复试挑空，外加大露台，但是……”　　“但是什么？”

“我还在还房贷。”

邵文佳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来总结一下，就是说，你看起来好像做了很多事，但其实对你自己来说，什么都没改变。辛辛苦苦却是白忙一场，还要庆幸自己总算还清了债务。你做的事就是这样的一场空白的轰轰烈烈吗？我帮你那一次，是想看看，一个办摘星大会的人，做出来的事情是何等不凡。如今的结果，我为什么还要帮你第二次？给我个理由吧。”

张邕沉默了一下，“我没有理由。……”　　“我没有料到第一次的结果是这样，也不知道这一次做下去，会发生什么，是否结果能如我愿。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用一件事的结果来评价我们做的是否正确。你们都觉得我不该答应法国人，不应该接受我份外的事。但我只是想让事情继续，既然该做的人不能做，或者不想做，那就我来做。不是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吗？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愿的。但因为这件事可能会失敗，大家就都不做事吗？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既然我能做，就做下去。成功不只需要才智和能力，也需要一点运气。我们不做事，怎么能知道这一次我们的运气是不是来了？……”　　“邵总，我不确定这次我是不是一定有好结果，可是你能确认，我这次一定没有好运气吗？……”　　“上次做的事其实很多意义，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第二次做这些事，就已经熟悉很多了。我们有了自己的队伍和合作伙伴，比第一次做板子时，条件好了很多。我们不用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可以事半功倍。而这件事做成，也许我第一次做的板子，业务依然可以继续。你刚才问我收益，也许后面还会有。……”　　“我其实想法很简单，我还活着，我还能做事，那就去做好了。明天发生什么，我们可以期待，但无法做主。所以我一般只看眼前的事。比如现在，我知道邵总可以帮我，我就来找你。条件你开，我会尽量满足。”

邵文杰有些感慨，“我想起一句古文，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张邕则达道：“这么有文化的古文，一定是文科生才说的出来。”

邵文杰忍住了笑，却对着话筒严肃道：“好笑吗？张邕。”

“有文化并不是好笑的事。”

“张邕，我总是被你并不高明的说辞说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再帮你一次，报价不用了，我做完之后，按工时报价给你。还有，知道你不听，但还是劝你一句。这次是产品设计，很多环节比上一次复杂。汤力维设计板子没问题，但这次涉及结构和外观设计，你还要找其他人帮忙。你要是用自己的软件，软硬件其实是一体，不难，但也没那么容易。”

“谢谢邵总提醒。你说对了，我听了但还是会做下去，希望你多帮忙。”

“挂了，不知道是不是欠你的。”

……　　……　　张邕给沐云天发了一张Mag手持RTK的照片。　　沐云天回了短信，“我见过，但并不在我的线上，不归我负责。”

“能帮我找到相关的负责人吗？很多事我需要帮助。”

沐云天回复，“我不确定。此事只能面谈，你带上你的球衣和球鞋，周末过来，也许我能想到些办法。”

张邕笑了，“一言为定。要不要加一点赌注，连赢三局。”

“这个建议不错，就听你的。”

……　　……　　北斗二代卫星发射越来越多，逐渐覆盖了整个中国地区。　　同时北斗一的退役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此时的怒发狂人，正无比繁忙的在某院参加北斗ICD（接口控制协议）发布以及北斗三代的论证会议。　　这天终于抽出时间来回了趟家，看望了如今已经不能再用新娘子来称呼的贤妻，夫人如今腹部隆起，和腹部尺寸一同增长的还有脾气，怒放狂人每天面对着不失甜蜜的各种烦恼。　　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赵爷。最近一段时间难得与家人相处的怒发狂人，很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家庭时光，对赵爷的来电并不是很客气。　　“赵总，北斗ICD什么时候发布，你问我没用。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说了也无效，你还是要留意官方消息。没别的事了吧？咱们以后再聊？”

赵爷微笑，话筒里都能想象到他那憨厚的表情，“都不是问你ICD的是，但你说了，不妨多问一下。我们用的可都是国外的板子，ICD迟迟不发布，将来北斗正式提供服务了，我们的的国产接收机没有北斗信号，这岂不是尴尬了。”

“尴尬你个大头鬼，我们测了一些板子，包括你们在用的SKydon，还有那个小家伙搞的什么DM800。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北斗提供服务，他们会比你还更急于兼容北斗系统。只是我们ICD不发布，他们做的事就不是合法的。”

“你是说……”赵爷若有所悟。　　“我什么都没说。对了，你不是说ICD的事，那你要说什么？您尽快，待会我家领导醒了，咱俩沟通只怕会不太顺畅。”

“我是想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家伙的事。”

“张邕？他又惹什么麻烦了？”

“不，暂时好像还没惹麻烦。就是想问你最近联系过吗？你了解他最近的动态吗？”

“老大，我现在每天忙北斗的事，哪有功夫关心你们呀？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怎么会问到我这来了？怎么你们俩感情破裂啦？”

赵爷笑了几声，“学者措辞就是不一般。我和他倒也没破裂，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在等他来和我协商，可是他偏偏完全没了动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你会有他的消息。”

“唉，我现在忙得连自己的消息都快没有了，怎么会有他的消息。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不过他做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我知道他遇到了点麻烦，但我想你会帮他渡过难关，不是吗？”

怒发狂人的话里很多内容，赵爷了解，但假装听不懂。　　怒发狂人的确大概知道一些张邕做的事，不过不是来自张邕或者Mag，而是来自他的“一见如故”。　　他知道了张邕在帮助Mag做自己的板子，他曾经很想给这位师弟打个电话，但却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是表示支持鼓励他，还是教训他一顿，骂他自以为是，最后只能作罢。他本来也在关注张邕做的事，但北斗二的组网成功，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被占用，家里又有一个爱耍小孩脾气的孕妇，一时也顾不上太多。　　“我知道他做了一款板子，也知道现在你们现在都在用SKydon。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事不是该我问你吗？……”　　不等赵爷回答，他又自己继续下去，“我懂了，其实你还是想帮他渡过难关的。但他一直没有找你，所以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是否需要帮助，所以过来问我，对吗？”

赵爷憨笑：“北斗专家的头脑，根本不用我多说什么，全都说中。”

“他没联系过我，但我可以给你点建议。赵总，如果他没找你，你不用急，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吧。他不是孩子，如果需要帮助，会开口的。如果他还没学会开口求人，那这一次就教会他。你要主动找他，岂不惯坏了他。但我并不认为他是不好意思求你，这家伙一定又有了自己的的什么想法。我猜的，但什么想法我猜不到。要是我们能猜到，他就不是张邕了。连板子都敢做，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好的。我明白了，你说的对。他一个成年人，不需要我们这样关心他，还是等他自己浮出水面吧。”

“就是。赵总，我记得是你告诉我的，张邕这个家伙，总能在别人都不看很好他的时候，创造奇迹。”

……　　放下电话的赵爷静默了几分钟，然后叫来了助理。　　“帮我查一查，Mag最近在市场上有什么动静，他们都在干什么。可以问一下李辉，他们依然是Mag的经销商。”

“好的，赵总。”

……　　助理再次回来的时候，发现赵爷和鹏总正在谈话。她想过一会再来，却被赵爷一招手叫了进来。　　“没事，鹏总我们也在谈相关的事。你说吧。”

“好的，赵总。目前Mag那边没什么大的动作，他们的测量产品好像还是卖的不好，新产品的特别设计被广泛质疑。同时手持GPS被洋葱科技收购，对他们业绩压力很大。而洋葱似乎根本没想把手持机生意给现在的Mag经销商做，所以Mag的张邕最近做了一件事。”

听到张邕的名字，赵爷和鹏总都不动声色的认真起来，他们仔细的聆听着助理的汇报。　　“张邕把所有的手持GPS经销商又拢到了一起，把Mag最近的手持RTK交给了他们做。他说手持RTK是介于高精度测量产品和手持导航之间的一个产品。可以做为手持GPS的升级机型来做。……”　　“除此之外，我查看了Mag最近的广告，都是手持RTK的内容。……”　　“还有，Mag最近搞了一次捐赠，给几个知名的甲级院和高校，捐赠了他们的手持RTK设备。……”　　“所以，我们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感觉，Mag因为测量产品低迷，手持机被收购，然后OEM生意又被SKydon抢走。现在没有了退路，只好用手持RTK续命，如今是孤注一掷，在赌手持RTK的业务。”

“赵总，鹏总，我了解到的就这些了。”

“好的，多谢，你出去吧。”

赵爷转向鹏总，“Mag的手持RTK很好？”

“非常好，我们自己基于他们DM100做的高精度手持采集器，效果也非常好。但还是比不上他们自己的这款。而且他们有一些独特的技术，如今可以把类似DM800的技术集成在手持产品中。不过……”鹏总摇了摇头。　　“不过什么？”

“张邕这样做没什么问题，主打手持RTK是他如今唯一的出路。他为此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是我觉得他很难如愿。”

“因为价格？”

“是的。这一类产品的确Mag最好，但用户们并不认为手持产品应该有这么高的价格，只要提到手持，用户想到的就是价格低廉。他们的价格无法和我们竞争，未来不止我们，其他家也会出类似的产品。张邕虽然很努力，但这次想靠手持RTK脱困逃出升天，只怕很难了。赵总，你如果你想帮帮他，我不反对。”

赵爷陷入沉思，“现在并不是我们要不要帮他的问题，而是他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手持RTK做为突破口，是谁都会想到的办法，我总觉得，按张邕的做事风格，这事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