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爷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有些惊讶的接过了OEM板。

　　“赫兹的板子吗？进度这么快？张邕，看来德国的赌最终是你赢了。不过此时说输赢还是太早了些，要测试之后才知道，……”赵爷忽然顿住。

　　他疑惑举起板子，仔细的端详着某些位置，“不对，这不是赫兹的板子。……”

　　“这是鹏总的板子？”

他最终确定，然后用一种很意外的眼光看着张邕，“你在搞什么鬼？”

　　“好眼力呀，赵总。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爷哼了一声，然后指着板子边缘一行白色的编码，“我和鹏总搭档了那么久，他的编号规则我太熟悉了。看这个板号，绝对是出于鹏总，我不会看错的。……”

　　“你拿一块指南针的板子给我，是什么意思？”

　　张邕道：“谁的板子重要吗？无论指南针，北斗星，还是众合的赫兹，都是中国产的板子，都可以用在你的接收机上，也可以用在中移动项目上。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如果说板子质量和性能有高低之分，那么也是要你测过之后才能明白。”

　　熟悉的忠厚笑容，又一次浮现在赵爷脸上。

　　“你说得对，本就没有区别。看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邕点头，“庞总的出手总是带着卫星定位一样，对打击目标精确制导。这一记重拳下来，你肯定不是最大的受害者，只怕鹏总才是。”

　　赵爷若有所思的看着张邕，“说实话，我只想过华泰的处境，没怎么想过指南针的事。这一点上，我不如你，你总能想到别人。是呀，庞德一下把鹏总的两个合作伙伴都拿走了，而现在这个阶段，应该鹏总板卡芯片研究的最关键期。他的产品会滞后，同时会失去在中移动项目上的主动权。”

　　“庞德的计策很高明，但似乎破解起来并不难呀。板子给你了，你来测试吧。”

　　赵爷皱眉，“张邕，别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真这么简单，庞德何必出招呢。我为什么要测指南针的板子？”

　　张邕一副认真的表情，“似乎就这么简单，这哪里难了？为什么要测？因为你们彼此都需要呀，难道中移动项目你们要放弃吗？”

　　“是鹏总让你来找我的吗？你不觉得，这种事，应该他关鹤鹏亲自来找我吗？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张邕笑的很像赵爷，“我不觉得，我只觉得，你们把事情搞复杂了而已。解决问题？你们有问题吗？法律层面的？还是财务方面的？其实不是所有问题都要解决的，也不是所有关系都需要修复的。真等你们双方解决完问题，大概东方和中移动的合同都签完了。……”

　　“如果我拿一块板子过来，比如赫兹，赵总你会测试吗？”

　　“当然会。”

　　“那就没问题了，这块板子就是我拿过来的。开始吧。”

　　“不，”赵爷有些困难的摇头，“这，这好像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鹏总让我帮忙测试板子，我一定会测。而我的板子，你也会测。所以我把板子给你了。真的不要想的太多，简单些就好了。”

　　赵爷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有意思，你的逻辑总是很特别，但不得不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有个问题，鹏总知道最终还是我们在测试吗？”

　　“他没问，所以我也没说。这种事，知道，或者不知道，意义不是很大。不是每个人都要那么聪明，看一眼板号，就能知道一切。”

　　赵爷一下笑出来了，“对呀。这么聪明的事，应该是晓卫做的。我一直都是忠厚老实的那一个。”

　　“其实晓卫都在改变，所以你们有变化，一点也不奇怪。你和鹏总可以继续“老死不相往来”，但很幸运，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会和你们都保持往来。不过，你这个朋友如今不太好见面，我在上海等了三天。”

　　赵爷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这块板子上，“你测过吗？性能如何？”

　　“和众寻RTK比较了一下，众寻的好些。当然，这两个并不是同一类产品，所以这个比较并不合理。”

　　“嗯，”赵爷点头，“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测试的，你和你师兄都不是人，太可怕了。”

　　“我们是不是人，也不重要。赵总，现在轮到你了。如今的局面是，你和指南针一组，东方尚达和北斗星一组，你们两组赛跑。庞德可能比我们更可怕，你会怎么办呢？”

　　“的确可怕，我得到了一些反馈，庞德直接复制了众寻的模式。谁都知道，他这样做的代价，比众寻大的多。而最终的最大受益者，却是北斗星。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庞德，但至少，他的行动力和执行力都值得我佩服。但是……”

　　赵爷脸上一丝坚毅，“我承认他很强，而且不按常理出牌，但要说一定能赢我，却也未必。……”

　　“其实在国内，有两个这样的顶级对手，对华泰是件好事。我们每一天都在警醒，这是我们前进的最大动力。”

　　张邕看着赵爷，又有了当初在戈壁滩上测试的感觉。他发现，其实赵爷和他一样，有些东西从来都没变过。

　　“怎么，你有什么好的方案，来回应庞总了吗？”

　　“有了。”

　　“愿闻其详。”

　　赵爷这次爽快的笑出了声，“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不了解我吗？我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招式……”他的笑容逐渐凝结成一种强硬，“从天石，从SKydon，从华天，到现在的华泰，我们最擅长的只有一件事，拿命来拼。……”

　　“我没有庞德的手笔，花这么一大笔钱，我们的财务报表会出问题。所以我们只会自己来拼。……”

　　“我会集成一批测试机，与东方不同，他们给用户的，必须是完整的机器，我做的，给自己人测试，只是满足测试环境就可以了。……”

　　“我会把设备按比例发给几个大区，再由大区控制，由每个分公司进行测试。我的要求很简单，无论大家有多忙，业绩压力有多大。每个公司按员工数量计算，必须满足一定时间的测试，必须按要求上传测试数据，并手工填写测试过程。……”

　　“测试单元可能没有那么多，所以要不停的在大区里的公司内部进行传递，我们会定下规则，提高物流效率，尽量避免设备的空窗期。……”

　　“我们实力不够，也比不了庞德的决心。我们还是走拼命的套路，不增加人手，但我要相当于一千人的测试队伍。只有一百套测试单元，但我要获得一千套设备的测试效率和效果。这就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张邕看着赵爷讲话的神态，他像个暴君，又有点像个理想主义者。偏偏他很认真，而且看不到半点狂热，只是在叙述一件事而已。

　　张邕深深叹了口气，“这要是换个人说，我一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但你赵爷说的偏偏每一个都是认真的。佩服。那就这样吧，我等着看你拿命拼出来的结果。晚上不用管我，我和小色娃共进晚餐。”

　　赵爷却没准备结束这场谈话。

　　“你和谁吃饭，我不管。但我有问题想问你。”

　　张邕抬头，赵爷那忠厚的脸上，目光中，却有一丝戏谑的光芒在闪动。

　　“张邕。我毫不怀疑，无论是我，还是鹏总，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一定会伸出援手。但这次你来，我绝对不相信你只是来帮忙的。”

　　“理由？”

张邕一脸平静，心中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还要理由吗？你拿着指南针的板子来找我，但我不信，这是鹏总找到你，求你帮忙的。你来上海等了我三天，我很抱歉，也很感谢。但我不信，你没有其他事处理。我的推断，你来的时候就有目的，绝不是只是为了促成华泰和指南针之间的合作。……”

　　“做一点最恶意的揣测吧。……”赵爷笑的一点也不忠厚，看上去有点像怒发狂人。

　　“我猜，在我和鹏总的交易中，你自己是有好处的。……”

　　“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不会想着从你这里分利。但是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还在做什么。”

　　“赵总，”张邕语调里带着几丝委屈，“个人隐私呀，是不是可以不说。”

　　“个人隐私，当然可以不说，但我想一定不是你个人的事。”

　　“好吧。你测过我们的RTK吗？”

　　“我并不想测，无奈外面很多人都说，你们的性能不错。我只能安排人拿回来试试。所以刚才你说，比指南针的板子性能好些，我基本同意。”

　　“但那只是芯片的应用，我们在板子研发上，其实差的还远。所以，……”张邕笑道，“M大的潜力已经快到头了。怒发师兄和他的团队，这几个月来不眠不休呀。我这边，汤力维他们的状态和师兄差不多。所以我和鹏总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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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鹏总对庞德突然的举措有一些应对不及，也没想明白东方这样做的目的。

　　以鹏总的科学思维，他第一时间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板卡出了大问题，或者北斗星取得了重大领先，所以庞德才放弃了指南针的板卡。

　　他很紧张，立刻召开了研发团队的紧急会议，大家吵作一团，却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紧接着，尚达采取了同样的行动。鹏总在三天之后，才明白，庞德的决定其实与板卡质量没任何关系。

　　鹏总当然不笨，或者可以说，他才是高智商的怪物，但这是对技术而言。对人心的把握，比庞德差了太多。但只要他稍稍多用一点心思，就很快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和赵爷的反应一样，他有些鄙视，又有几分佩服，无论如何，庞德下了一步狠棋。

　　鹏总又一次召开了会议，“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庞总的用意，我猜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玩命呗，我就不信，离了这些集成商，我们自己就不能测试了。”

一名年轻的研发经理，硬邦邦甩出一句话，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说得好！”

鹏总点头赞许，“我们和这些公司都有区别吧，他们有的只会研究板子，有的只会集成接收机。指南针可不是这样的公司，我们研发板卡，但别忘了，我们可是做GNSS接收机出身。老子的外号很久没人叫了，都还记得吗？”

　　会议室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哈哈，当然记得，中国GNSS接收机第一人。”

　　“哈哈，都还记得就好。整机测试我们并不一定要别人帮助的，我们自己来测，可能我们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设备。但我们每一个都是专业人士，我们靠质量取胜。现场测试的时候，我们在现场就直接把数据问题做初步分析，回来把整理后的结论给研发。我们靠专业来提高效率，和东方以及北斗星，拼一场，大家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who怕who呀，干！”

理工人的自尊心被充分的调动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邕来了。

　　张邕并不算一个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但看着纸杯里泡的茶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他的工作室里，咖啡用具和茶具都不错。他觉得喝茶时候，可以专注的思考一些问题。但是如果总是提防茶叶末流进嘴里，而不停的用嘴吹，就很容易分心。

　　但鹏总和他手下看来对喝茶全无讲究，或许倒茶，也只是给客人的一种礼貌而已。

　　“你这士气不错呀。好像东方公司的突然退出，并没有给您造成什么困扰。”

　　鹏总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重新坐下，然后一声长叹，整个状态和会议室开会时判若两人。

　　“怎么会没有困扰，但我也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的企业领袖。遇到什么事，领导者不能慌，士气更不能低迷。但是……”

　　“少了东方和尚达这个级别的测试伙伴，我们真的会很麻烦。……”

　　“庞德算的很明白，他不是要压我们一辈子，就是拖延我们的进度，那么我们很可能错失中移动的合同。中移动对华泰来说，只是一个不错的大项目，但对我们来说，意义就太过重大了。我们需要整个项目，来证明我们的实力，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来维系我们的发展，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有没有这个项目，对我们非常不一样。”

　　张邕心中一动，“鹏总，你若信我，我来帮你测试。”

　　鹏总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来，“你知道，众寻模式不适合我们，我们也做不了。”

　　“不是众寻，就是和东方公司一样的测试。我保证，会让你非常满意，甚至会比之前做的更好。”

　　鹏总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

张邕微笑，“只要交给我就好了。当前这种情况，一切都不会更糟，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好，”鹏总咬了咬牙，“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就接受。你有什么条件，或者什么费用。”

　　“费用没有，但条件的确有一个。鹏总，帮我看看我这块板子。”

　　又是魔术一般，张邕手中变出了一块OEM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