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公司里谈吧，里面请。”

林游最后还是决定把人请进公司聊聊。　　喊来一位路过的行政姑娘帮忙倒茶后，林游并没有直接接受采访，而是请记者小姐先喝茶稍等一下，他还有急事要忙。　　昨天回去之后，他确实休息了，但是小梦没有。　　小梦开开心心的把大型开放动物园，给做了个七七八八。　　动物资料不足，还没有做全。　　但是以现有的完成度，已经完全可以送审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林游先把拷贝好的游戏递给沈屏，拜托她跑一趟，把游戏送审。　　“新游戏？”

沈屏困惑的问：“老板，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最近大家不是都在忙吗？”

“刚做的，昨天忙了一整天，加班才做完。”

“昨天？”

沈屏先是困惑不解，很快又变得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老板你一天做了个新游戏？”

“没有，有高手帮忙的，而且也没做完，抓紧时间送审吧。”

林游催促一声，“顺便让乔姐通知一下，今天下午，能腾出手的员工都暂停一下工作，大家一起来测试一下游戏。”

都到测试环节了，这还叫没做完？沈屏无语，带着游戏匆匆出门。　　忙完了急事，林游才匆匆来到曾凝霜面前坐下，喝了口水，“久等，事情安排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这位充满知性气息的记者小姐展开本子拿起笔，还拿出录音笔向林游示意了一下，征得林游同意后才打开。　　——很多时候记者为了获取真相，并不介意采取一些“特殊”的技巧，但是林游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一个企业家。　　像《大夏产业观察》这样，有一定官方背景的大报社，跟社会上的小报社，或者新生的所谓“自媒体”是不一样的。　　他们早早就得到过自上而下的示意，所以此前互联网上关于林游本人的种种八卦、窥探、讨论，大型报社从来都没有参与过。　　只是对他公开的发明、他创业取得的成绩，进行过一些客观的报道。　　也因此，曾凝霜从头到尾都非常的礼貌和客气，当然，这客气中，也包含了对一位顶尖科研学者的尊重。　　不过客气归客气，稿子里她可不会客气，更不会粉饰，只会如实报道。　　她宁愿稿子写出来不能发，也不可能违心去写不真实的内容。　　这是一位特稿记者的骄傲。　　“我们先聊聊这两天的事情吧。”

曾凝霜并没有猴急得直入主题，而是选择了一件最近发生的事情作为切入点。　　“因为一位视频制作者侵权，用你们的预告片制作付费视频被起诉，昨天下午，视频网站下架了他的视频，这件事你知道吗？”

林游点点头，就是他的要求，他能不知道吗？　　“现在很多视频制作者都很担心，有些是因为使用过你们的素材做视频，有些则担忧以后不能再使用。你对这种担忧，怎么看呢？”

“之前我还真没想过，毕竟我也喜欢没事刷刷视频，找点乐子。所以不是做得太过分，我一般是懒得管的。”

林游想了想，补充说，“既然你问起了，我也可以说个态度：用心好好做视频的，用就用了，原则上我们不会找你麻烦。但是那些‘低创、搬运、抄袭、洗稿’的，那就最好当心点了，哪天我心情不好，说不定就挑几个出来，起诉一下放松心情。”

曾凝霜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林游，发现他说得很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感情云梦是真的没有相关规定！就是根据他这个老板的心情，来决定要不要起诉的啊？　　这算什么？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吗？　　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女记者，也忍不住困惑地眨了眨眼，但是她没有多做评论，而是谈起下一个问题。　　“关于你和网龙的恩怨，已经人尽皆知。那么，最近网龙的状况，你有关注吗？”

我有关注吗？林游心里吐槽，我可太特么关注了！　　网龙在小梦那里是“特别关注”的档位，但凡有点动向，小梦都会在林游起床洗漱的时候，给林游报告一下。　　现在林游还计划着狙击《烈焰3》的DLC呢！　　但是这样的事情，显然不适合说出来，显得有点小肚鸡肠。　　于是林游摇摇头，“忙着开发新游戏，顾不上，怎么了？”

“网龙的研发部门主管突然离职，然后在很短时间里，网龙研发部们多位科研人才接连离职。根据预测，网龙最新一代VR设备‘飞龙四代’，极大可能无法再如期上市。”

“哦，真是遗憾。”

林游礼节性的表示一下遗憾。　　他只知道研发部核心人才离职，还不知道网龙新设备要延期的事。　　好事儿啊！等会儿得撸几把小奶昔的狗头，庆祝一下。　　“除此之外，有相关统计证明：自从虚拟实境主机-蜃楼上市以来，VR游戏设备的销量快速消减，进入9月，蜃楼每周上架1500万台之后，更是迎来断崖式的下跌。”

曾凝霜严肃的脸色中，表现出明显的忧虑：“这不仅是网龙一家的设备销量下滑，而是整个产业的，所有VR设备厂家，销量全部断崖式下跌。”

“近几年里，VR游戏设备的销量一直处于稳步增长中，整条产业链，都跟着受益。但这两个月销量严重下滑，前景也不再被看好，行业内已经开始弥漫着不安。”

“对此，你怎么看呢？”

曾凝霜终于问出最大的担心，“虚拟实境游戏，会彻底摧毁VR游戏产业吗？”

林游收起心中的幸灾乐祸，认真的说：“街机、掌机、家用机，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只是他们在被挤压掉绝大部分市场空间之前，自身的规模还没有发展得像VR游戏这样大，所以看上去没有现在VR产业衰落这样令人担忧。　　但是站在游戏类型的角度看，在惨烈程度上，其实是一样的。但是你看，没有人为街机叫苦，也没有人为掌机叫苦。为什么？因为人们天生追求进步，追求更好的音质、更棒的画质、更强的的表现力和沉浸感、更优秀的故事呈现和自由互动……　　从这方面来说，VR游戏设备，确实是一种进步，我想这也是这些年VR游戏设备，规模不断扩大的原因。　　但是我敢打赌，就算没有虚拟实境游戏设备的诞生，VR设备的市场占有率，也会在不远的将来触及到一个天花板，不可能一直维持增长。甚至会被这些年已经沦落为手下败将的PC和家用机，甚至是手机，给反超、打败。”

曾凝霜对这个观点明显感到意外，她在采访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课的，对游戏行业的发展也做了细致的了解。　　她很清楚的知道，VR游戏之前已经彻底击败了其他的游戏类型，占据了市场的绝对霸主位置，但是林游说什么？　　已经被打败的PC、家用游戏机、手机，绝地逆袭，打败VR设备？　　曾凝霜满眼的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林游是不是把自己对网龙的怨气，也牵连到了VR设备上。　　“不要误会，我对VR游戏并没有偏见。”

林游看出她的不相信，对此也能理解。　　毕竟她从未见过主机游戏风行全球，PC游戏8亿日活跃用户的世界，更没见过人手一台手机，随时随地拿出来打上一局“农药”的世界。　　没有见过以“亿”为单位，来统计玩家数量的人，不相信是很正常的。　　林游向他解释：“我不仅对VR游戏没有偏见，甚至真心觉得，这是一种很棒的游戏形式。”

——确实很棒，也是这个世界短短的游戏历史中，唯一超越了前世的游戏类型，其中必然浸透了很多游戏制作人和技术研究者的心血，着实令人敬佩。　　“VR游戏好处多多，画质、音乐、沉浸感、身体健康……几乎可以说什么都好。但它唯有一点不好——它提高了游戏的门槛。　　而且是一口气提高了很多很多！　　它让太多人变得“不配”玩游戏：买不起设备的玩家，身体差的玩家，有病在身的，平衡不好容易眩晕的，任意肢体有残疾的……统统被直接淘汰掉了。　　在VR设备之前的时代，一根手指也能敲键盘放技能，单手也能握住手柄无伤速通高难度即时战斗游戏，甚至全身瘫痪的玩家，都能用嘴来打游戏！　　但是在VR游戏中，伴随着游戏越来越复杂，高度定制化的控制器，10根手指厂商都快嫌不够用了，更别提只用五根手指来玩了！”

林游看着曾凝霜，“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判定，哪种才是好的进步？是淘汰掉技术不够先进的设备，还是淘汰掉身体跟不上的玩家？”

没有等曾凝霜回答，林游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应该让人去适应技术，而应该是技术服务于人！”

“抛下不配玩游戏的玩家？它们哪来的资格！这样的游戏设备，早晚会随着玩家群体的不断扩大，被一点点拉下神坛，成为‘小众’！”

“所以不是我要淘汰VR游戏，而是玩家要淘汰它！甚至是它自身的局限性要淘汰自己！”

坐在对面的曾凝霜吃惊地看着林游。　　很明显，此前她从未在任何地方或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这种说法。　　但这种说法又是如此得有说服力！　　不论是逻辑上的思考，还是心中的直觉，都让她觉得——　　林游很可能是对的！　　她心中震撼不已：这就是天才的思考方式吗？　　甚至她进一步想到：在最初的最初，林游出现在媒体的视野中，就是因为批评网龙的“新设备”技术落后。　　是不是因为在最一开始，他就认为在VR设备上继续前进，给玩家增添更多负荷，是一条歧路？　　最后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才亲自下场，开发出虚拟实境设备。　　目的就是，亲手把游戏行业走歪的路，给“掰”回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