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晚饭原本每天都是红薯稀饭，因为张卫东回家，彩霞今天做的是羊肉汤、猪肉炖粉条、贴杂面饼子。她年纪小，可做饭就是香。原本关月玲要下厨的，被张卫东吓得拦住了，亲妈什么活都能干，可就一样，做饭特难吃，不管什么东西，她做得都让人难以入口。张卫东活的两世都是如此。黑面饼子吸足了猪肉的汁水，张琳一连吃了三个，她瘦瘦的个子，吃这么多也不知哪去了。就连小妹妹也高兴地被彩霞嚼着喂了小半个饼。张琳说：“妈你偏心，咚咚回家你才做好吃的。”

关月玲说：“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张卫东说：“二姐以后要少吃点，你看你吃那么多，还这么瘦，纯粹浪费粮食。”

张琳并不觉得弟弟说的有什么不对，苦恼：“就是，也不长个，不知道吃哪去了。”

她这体质要是放在后世，不知道会被多少姑娘羡慕。彩霞闷着头吃饭，吃了一个就不吃了，张卫东硬逼着她又吃了张饼说：“三姐，以后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咱家以后不缺吃的。”

彩霞嗯了一声，低着头吃饭，张卫东往她碗里夹了好几块猪肉，她不像张琳爱吃油腻的肥肉，她喜欢瘦的。关月玲说：“老三，听你弟弟的，家里不缺吃的了，以后天天都要吃饱。”

张琳不满说：“咚咚，你不疼我。”

张卫东说：“我是弟弟，你该疼我。”

张良川喝了一杯又拿起酒瓶要倒，关月玲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想死了你，不要再喝了，张卫东，以后不许给他买酒，看把他嘚瑟的，你给他买他还整天骂你不好。”

连名带姓的时候，表示关月玲是真的生气了。张卫东无语地说：“妈，他是我亲爸，想说什么我能怎么办？”

关月玲说：“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你可着北洼村看看，谁家七岁的孩子就能给家里挣钱，全家都享着他一个人的福，还要整天在外面骂他不好。”

张良川说：“他对我不好，我怎么不能骂他？”

“爸，我对你不好？”

张卫东奇怪的问？“我每次要钱你都不给我，你哪里好？”

他说得好像很对，张卫东苦笑夹菜。“你脸呢，朝孩子要钱？”

家庭矛盾眼看一触即发，张良川认怂，缩着头不再说话。吃完饭，关月玲带他们去村委会，眼看着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张卫东居然看见汪启南在门口溜达，凑过去问他吃了没。汪启南说：“放心吧，你给我的粮食够吃，我天天都吃了的。”

“汪叔叔，你寄的信还没有回音吗？”

想起来他寄出去的信得有一个月了吧，按说应该收到回音，可是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汪启南苦笑说：“哪有那么快，时间还短，再等等吧。”

“汪叔叔，不然你再找找别人，多写几封？”

信发出去之后，汪启南每天都在翘首等待消息，可惜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回应。“再等等看吧，不行我就再写几封。”

他心中的绝望可能比以前还要强烈，毕竟信发出这么久没回音。说话间，扫盲班的老师来了，他是公社派来的老师，平时还好，但是不能着急，一着急说话就会结巴。惹出不少笑话。老师姓何，等了一会儿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站在小黑板前说：“同学们，不要说话了，今天咱们开始上课。”

北洼村没有电，只有一盏煤油灯，张卫东没资格入座，和很多看热闹的小孩站在边上。因为坐下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昏黄的灯光下，大妈纳鞋底聊天，大爷大叔抽大烟袋吞云吐雾，这里更像是村里聚会的地方。哪有心思学习，聚在一起聊家常，这种氛围张卫东反而觉得很温暖，在以后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根本不可能。他们聊得热闹，根本不听何老师的话，老师说了几次，就来了气，使劲敲着黑板说：“同学们，同学们不要说话了。”

何老师年纪不大，只有十八岁了，但比较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也没有老教师长期站讲台自然形成的威严，学员们都不含糊他，课堂上常插话打趣。他在黑板上写了个男字。然后讲解：“上面田，下面力，就是说有力气在田里干活的是男人。”

这时候，有位三十多岁的女社员就接腔了：“小何老师，在田里干活，你可比不上我。”

她在笑话何老师不像个男人，但是，何老师很有耐心并不生气，回应道：“我能教学生读书，教你们识字，跟你们在田里干活一样，也是劳动，知识就是力量，也能创造财富。”

男社员在下面哄笑：“读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你读书了，还不是找不下媳妇。”

何老师有点慌了，可能也心里也有气了。接着教“女”字：“这个字念女，像不像一个美丽的姑娘在跳舞，身体柔软，很优美。”

张英站起来咯咯地笑起来接腔：“小何老师，我们村有个大姑娘，长得很俊，我可以给你介绍哦。”

何老师敲黑斑说：“上课呢，总说媳妇干啥？”

抽着大烟袋的男社员又说：“男人可不得要个媳妇，三九天搂着女人睡觉的滋味，别提多美了，对了，小何老师你还摸过女人吧？”

哄堂大笑间，上课的气氛全没有了，小何老师差点气哭了。队长敲了敲桌子说：“一个个的作死呢！人家老师上门教你认字，你们还摆谱？在旧社会，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如果今年不能脱盲，年底队里分红，你家就别想了！”

他的威信很高，课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小何老师整理下心情，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擦掉女字，又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日”字。参差不齐的念完，他解释说：“一日就是一天，一天就是一日。”

一个憨厚的老汉站起来说：“老师，你这有点难为人了，一天一日倒是可以，可一日一天我们农村人做不到。”

课堂上顿时哄堂大笑，就连队长也压不住。张卫东看见小何老师已经开始流眼泪了，碰到这些老流氓，稚嫩的小鲜肉老师哪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