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就看见她和平时一样开始忙活。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没有时间伤春悲秋，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祝兰芝在家里大声咒骂：“懒东西，太阳晒腚了还不起来，想让老娘伺候你们，一群该死的讨债鬼，我都是欠你们的。”

二叔低眉顺眼地抽着旱烟袋出来拽柴火准备生火做饭。北洼村的早上，忙碌的开始了。张卫东跟大姐在院门前洗红薯准备做粥，听见西边路上有人哭着往他这边走。哭声近了，是个灰头土脸的女人，背后背着个女孩子，直奔黄氏那边去了。“那是二舅奶奶，她来干什么？”

姗姗若有所思。“不知道，我去看看。”

跟着那个女人走到黄氏跟前，就见她噗通跪下哀求说：“姐呀，你有钱，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再给我二百块钱吧，你兄弟死了，家里揭不开锅了。”

张卫东惊呆了，开口就要二百块，这位舅奶奶是认真的吗？二叔走过来正好听见她要钱，开口讽刺说：“二舅妈，你好大的口气，张嘴就是二百块？”

黄氏为难地说：“弟媳妇，我哪还有钱呀。”

“你有，你肯定有，大姐只有你能救我们了，我们一家四口，没有活路了。”

二叔说：“二舅妈，你先起来，哪有大过年到别人家哭的，有什么话好好说。”

那女人死死跪着抱住黄氏的腿不撒手。“大姐，前天送孩子爸走，你一出手就是五十块，你一定还有钱的对吧，我孩子可都叫你姑呢，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二叔吃惊地问黄氏：“娘，你哪来的钱给二舅妈的？”

黄氏支支吾吾不愿意说。二叔又逼问说：“娘，你可不能偏心啊，我们家过年肉就买了一指宽，包顿饺子都不够，你怎么有钱不给自家儿子，反倒给外人。”

黄氏尴尬到不行。祝兰芝听见说钱也一下子蹦出来，尖声骂着把几个孩子叫过来。扯着他们破烂的棉衣问黄氏：“老太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看看自己的孙子，冬天个个露着腚，天天在你面前晃，你眼瞎吗？看不见，有钱便宜别人不给自家人？”

一大早就是一出逼宫戏码，张卫东没想到自己拿的五十块能引出这么大麻烦，真是好心办坏事。他正准备站出来给奶奶解围。爷爷张秉忠背着粪筐从外面回来，一大早出去捡粪回来，到家看见家里围着一大群人，没好气地说：“干什么，都干什么，让开。”

祝兰芝有点怕他，躲在门边小声说：“爹，娘给他们五十块你知道吗？”

张秉忠说：“我让她给的，怎么，不能给？”

“这么多钱，怎么给别人，我家也没有钱......”祝兰芝很不服气。“分家也是你吵着要分的，没钱找不着我，滚，别在老子门前烦我，老二你也给我滚，没出息的东西。”

张秉忠暴跳如雷。祝兰芝不服气，张秉忠冷冷瞪她一眼，见老头真生气了，她才灰溜溜回去，张秉忠才看向还跪着的女人。那女人对他哭道：“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看看你们吃的穿的用的，哪怕手指缝露一点也能养活我们娘四个，你们要是不管，我就带着孩子去跳河。”

张秉忠冷笑。说话也不再客气。“想死你死远点，我们辛辛苦苦挣点钱帮你，帮你倒是帮出不是来了，这年头谁家为了活下去不是拼命，你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想四处伸手要，没钱就去要饭，新社会反正也不让饿死人。”

“姐夫，你好狠的心，你等着，我回去就带三个孩子去跳河，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张秉忠气得直喘，举着烟袋杆要打人。这个女人见装可怜拿不到钱，立刻站起来换了张脸。“好啊，你们就是这样对才死了丈夫的女人，还说是亲戚，我看是狗屁亲戚。”

黄氏难过的说：“弟媳妇，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你不能什么都靠别人。”

“黄氏，不拿钱还教训人，你以为你是谁，以后咱们不是亲戚，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要说认识我。”

她背上的孩子哭着说：“妈，我饿。”

“饿，饿死大家干净。”

她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走了。“以后不要乱做好人，我孙子挣钱是孝敬咱们的，不许拿给不相干的人。”

张秉忠郑重告诫黄氏。张卫东说：“爷爷，都怪我没想清楚。”

“怎么能怪你，你是个好孩子。”

人走了他也换上了温和的脸：“人心隔肚皮，咱们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张卫东决定以后遇事不决的时候就去请教队长，绝对不能再出这种帮人帮出不是的窝囊事来。黄氏拿给二舅妈五十块钱的事，今天虽然被张秉忠压下去，以祝兰芝的脾气，不知道哪天还会翻出来，张卫东想到这里就很头疼。黄氏因为二舅爷的死难过很久，可经二舅奶一闹，所有的念想半点不剩了。关月玲听说这事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啊，好心办坏事，以后不许再犯傻。”

“妈，我后悔死了。”

张良川睡到中午起床，吃饱喝足后，端着杯子在村子里晃荡，听说他舅妈来过，立刻就回家找到张卫东命令说：“给我二百块钱。”

张卫东好奇：“爸，你要钱干什么？”

“我二舅才死，二舅妈带着三个孩子太可怜了，你把钱给我，我给二舅妈送去。”

“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你二舅爷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这点钱都舍不得。”

关月玲骂他：“找儿子要钱帮你亲戚，你脑子里装得是狗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