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川失落地看着蔡花上了男人的自行车，骂了他一声便扬长而去。他知道，蔡花这一走，可能一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有些人的相遇，转身错过就是一辈子。他想拔腿去追时，却又看到了冷冷盯着他的张卫东母子。他心虚地叫了声：“姗姗妈。”

腿立刻变得很重。张卫东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母子俩都没说话。关月玲沉着脸，忽然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张良川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又看看蔡花刚才去的方向，茫然不知所措。他那可笑的爱情，在张卫东回来的短短的一天，就变得七零八落。李秀兰打开门，一直平静的关月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李秀兰慌乱地问：“嫂子，你怎么了？”

“三婶，你让我妈去屋里说吧。”

压抑了很久，关月玲终于找到了能倾诉的人。两个成年人相拥着去了房间里，丽丽等着乌溜溜的黑眼珠说：“哥，大娘没有我乖，我都不哭呢。”

“嗯嗯，丽丽最乖了。”

笑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小姐妹俩才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听的京普，回来才多久，满口的普通话已经变成了皖北话。再让她们说普通话，两人都是完全记不起来，可见说语境对于孩子是有多重要。张卫东对着里面大声喊了一句；“三婶，我带两个妹妹出去玩了。”

“嗷，知道了，别给他们买东西，现在天天都不好好吃饭。”

李秀兰在里面交代一句，并没有出来。开门走出来，丽丽神秘地说：“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我妈不让我跟别人说。”

“我是哥哥啊，我不是别人。”

丽丽一想也是啊，哥哥就是自家人，趴在他的耳边说：“妈妈昨晚也哭了。”

李秀兰的三叔的感情很和睦，李秀兰怎么会哭？“你妈妈为什么哭，你知道吗？”

“外公来骂她了。”

她俩年纪还小，虽然没说清楚，但是张卫东也猜到了大概的原因。李秀兰的亲爹一直恨不得把女儿所有的钱都抢过去，说给自己养老，其实还不是想填补儿子，闹矛盾估计又是钱闹的。有些父母，真是不配为人父母。李秀兰的父母是。张良川也是。他决定等等机会，看是不是帮李秀兰换个住处，能让他们过得清静一点。下午的大街人们形色匆匆，这个时候好像没有几个人能像后世一样，闲逛一整天，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可逛的地方不多的原因，人们都不爱出来。几人身边不时走过几个卖零食的小贩，丽丽俩人的眼睛就可怜兮兮地追着小贩走，张卫东逗他们之后，就会叫住小贩买上一点给两姐妹。丽丽高兴得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就连珍珍都说：“我好喜欢哥哥啊。”

“我也好喜欢你们啊。”

前世两个妹妹对他的好，至今想起来，心中的暖意还在。牵着两个软乎乎的小手，张卫东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家的店里，房子盖好以后，暂时还是闲置的，他不敢随便开店。张卫东不知道的是，在角落里，张良川盯着兄妹三人看了很久，不过终究没有走上前来。他早上的好形象荡然无存，鞋子丢了一只，中山装也被撕烂了，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着俩个小姑娘走进店里，张老黑上来就说：“咚咚，你爸刚才来找我拿钱，我没给他，他气死了，狠狠骂我一顿。”

不出预料，这是张良川能做出来的事。算起来，他手上并没有什么钱的，生活费是每月按时打给他的，当时在上海修房子，张卫东也是把材料费交给朱经济的。张良川骂过他很多次，说他里外不分，把钱给别人都不给亲爹。现在想来，要是给他，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四叔，他以后估计还会来找你，我跟你说，不管他看起来有多惨，你都不能给他钱。”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跟张暮秋不同，张老黑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这也是张卫东敢让他管钱的原因。皱眉想了想，在皖北这边，张良川应该没有机会弄到钱，心里也就放松下来。不过转眼又发愁起来，总不能让亲爹饿死吧，可是一给钱就出事，他害怕了。电视机的销量稳定的很，每月基本是三十台左右，百货大楼那边的批发数量倒是开始回落下来，现在每月只有五十台的左右，等有时间他要去找钱建业问问情况。至于沈奇宁，除了做电视机，他还在做村里肥皂厂的生产线，忙的不可开交，张暮秋也不在村里干活，被叫过来当沈奇宁的助手。而沈奇宁的工资，也长到了二百三十块，在全民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时候，他远远走在了前面。身边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慢慢好转，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交代完张老黑，让他晚上去李秀兰那里吃饭，他带着两个妹妹来到学校门口，皖北还是皖北的旧模样，衣衫褴褛的学生畏畏缩缩，穿着绿军装的男孩子成群结队走出学校，紧接着，张卫东看见了大姐姗姗。她的气色也好多了，也已经看不出来是村里的姑娘。家庭条件变好，姗姗的变化最大。蹑手蹑脚藏在角落，等姗姗走到，跳出来大喊一声，姗姗接着看见了弟弟，高兴地说：“是你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回来的，大姐我好想你啊。”

姗姗笑说：“我才不信呢，出去这么久都不找我。”

珍珍这段时间都是和姗姗住的，见他们只顾自己不说话，不理自己吃醋了说：“大姐，我要抱抱。”

姗姗笑着，把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抱在怀里，她瘦瘦得，看不出来有这么大力气。小丫头高兴极了说：“大姐，我最喜欢你了。”

张卫东好笑地说：“丽丽，你刚才不是还说最喜欢我吗？怎么见到大姐又喜欢大姐了？”

“大姐天天给我好吃的，你没有。”

好简单的理由啊。姗姗抱了一会就受不了了，放下他们说：“咚咚，今天爸找我了。”

张卫东直觉姗姗接下来的话不会是好消息。果然姗姗说：“他说要去上海没钱了，我把身上的二十块钱都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