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队的四个生产队长都带着笑急匆匆走了，每个人看着张卫东的眼神都慈祥得不行。要三十个建筑工人，每村能去七八个，79年的70块，听着太吓人了。全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是一百来块而已，多少家人一年忙到头，根本见不到钱。队长们都在心里盘算让谁过去，过两天就要去回去就要定好人，就连路费也是这孩子垫上的，真是贴心的好孩子啊。送走他们，李秀兰羡慕地说：“还是男孩子好，咚咚才这么大，就做了这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

“别夸他，丽丽和珍珍多乖啊，再说你肚子里的这个男孩长大后，还不知道多厉害呢。”

关月玲深受男孩少的苦，很清楚李秀兰没有男孩的压力有多大。“就是不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到底是男是女呢。”

李秀兰摸着肚子发愁地说。“我看是男孩，你也不用急了，最多还有一个月就生了，你看肚子尖尖的，一定是男孩。”

关月玲不停安慰。张卫东很想告诉李秀兰，是男孩，是男孩，不过这话说了也白说，没有人相信的。“三婶，你生的时候三叔能回来吗？”

“他打报告了，等到日子，能提前回来。”

地勤部队不像作战部队，是可以请假的，三叔是个顾家的男人，老婆生孩子，他一定会回来。“老三能回来，那可太好了，秀兰你月份大了，身子越来越不方便，还要照顾丽丽和珍珍，得找个人帮你了吧？”

“谁又能帮我呢，多亏姗姗每天照顾两个孩子，做饭，不然我真没办法。”

大姐在照顾他们？这绝对不行，张卫东就怕有事情影响大姐的学习，这下好了，不仅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孕妇，还怎么学习？“三婶，你娘家有没有能来照顾你？外婆能来吗？”

李秀兰苦笑说：“他们......”想起丽丽下午说，他们来了就把李秀兰气得哭，估计也是靠不住。关月玲不知道情况呆了一呆问：“他们怎么了？”

“我真想孩子明天就能生出来，早点去随军，也省得他们天天来烦我了。”

李秀兰不愿意多说。“三婶，他们经常来吗？”

常来的话估计会影响到大姐的学习了，不能不管。“隔三差五的来，说家里没有吃的，让我养他们，可是你三叔就那么点工资，养活我们娘三都勉强......”李秀兰终于说了出来。三婶你别发愁，一口吃的不要紧，他们想来你就让他们来吧，又能吃多少。“是啊，秀兰你身子重了，怀孕的人别为这些小事操心。”

“嫂子你不知道，他们根本不管我还怀着孩子，来到我就得好吃好喝的伺候，回去的时候，见到什么都想拿回去......”不是憋屈太久，李秀兰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关月玲不知道怎么劝了，不心疼儿女的父母，见得太多了。丽丽打起了哈欠，李秀兰赶他们去睡觉，珍珍早躺在关月玲怀里睡着了，送她们上床后关月玲劝说：“秀兰，那是亲爹妈，你忍一忍吧。”

如果不是父母一直来纠缠，李秀兰在这里的生活是很舒心的，电视机有，落地扇也有，夏天一点不热，想买东西走出去也不远，随军的时候都没这条件，可是......走出房间见姗姗房里的灯开着，张卫东推门进去说：“大姐，你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

“就睡了，还有几道题，咚咚你们先睡吧。”

姗姗学习不用别人催促，她自己足够努力了。李秀兰快要生，她家人又经常来闹事，张卫东想让姗姗搬出去自己住，今年复读姗姗也受了不少委屈，不能再让别的事烦她影响成绩。“要不要去找我爸？”

回到了房间，张卫东试探着问母亲。“不找了，等他回来，就跟他去公社离婚。”

关月玲可能真的下定了决心。“妈，你不要为了我们听别人的闲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离婚怕什么，像我爸这样的男人，离开了他大家只会给更轻松。”

“我知道，咚咚，就是因为有你在妈身后，妈才什么都不怕。”

她说着用力抱紧了张卫东，低声哭了起来，这些天张良川给她太多的耻辱，再传统的女人也无法忍受丈夫带着大肚子的女人回来耀武扬威。村里看不惯她的人见了她就说风凉话，多少人眼红家里的大房子，找到这样的机会让她不开心，他们自己就开心了。关月玲内心受尽煎熬了，直到儿子回来，才知道那女人的肚子里不是张良川的种，她以为张良川总该回头了，但是丈夫着了魔一样的反应再次伤透了他的心。嫁过来十八年了，真要离婚了吗？她心里很茫然，对未来的生活十分恐惧。“妈，你其实是不想离婚是吧？”

关月玲没回答，张卫东想了很久才说：“妈，你是不是担心跟我爸离婚的后果太严重？离婚你要回到我外公外婆家，被人说闲话？”

“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明白那些闲话能把人逼死。”

果然是在担心这个。被人退婚回家的女人，走到哪里都会被戳脊梁骨。想象以后的遭遇，关月玲不由打了个寒颤。“那就不回去就好了，妈你还不知道我在深圳也盖房子了，回来的烂事一件事接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那里比咱皖北城的小楼还大还好，离婚你怕人说话闲话，那咱们就不听闲话，不管是去上海还是去深圳，都有咱们的家，妈，你不用受委屈的。”

“我真是有个贴心又能干的好儿子啊。”

关月玲脸上虽然挂着泪，心却一点点坚定起来。“妈，世界很大，走出去你才会知道，北洼村有多小，我早就不想让你们在村里受苦，可是跟你说了你总害怕外面的生活太难，是不是因为这些，你才一直委曲求全？”

“咚咚，你......”“妈，出去怎么生活你不用操心，也不用害怕咱们家离开北洼村都会饿死，不仅不会饿死，生活还会比大多数人只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