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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我感觉自己脑袋怎么不晕也不涨了……”
“许多以前遗忘的旧事,都能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汪文贞下榻,习惯性的锤了一下老腿。 但老腿却仿佛健壮了许多。不像以前,睡醒之后,揉上一会,才有知觉。 同时,他发觉自己此刻的脑袋似乎清明了不少,如饮醴泉一样。眉心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不断滋养他的四肢百骸……。 “是读书养性之故吗?”
汪文贞猜测。 他不觉得这是鬼神之事。 读书养性,亦能滋养性光,从而得到造化。 “点灯……” “将我书匣的书拿来。我要挑灯夜读……” 汪文贞吩咐仆从进来,帮他洗漱、点灯、取书。 他是爱书之人,手不释卷。如今既然头不昏、脑不涨,自然要抓紧时间读书,不能空留遗憾。 …… …… 第二天。 汪家旧宅里的汪家主仆离去,只留下了一把新锁。 庭院比昨日,空荡了许多。唯有墙角的桑树不变。 “折下一根桑枝,等老夫入土后,就将其葬在老夫的棺椁里……” 中途,汪家的马车回返,汪文贞站在马车的车辕上,踮起脚尖,手扶在墙垣上,折下了桑树伸出墙头的一根树枝。 “拿上等的木匣来装它……” 汪文贞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灰尘,重回马车,对管家吩咐道。 这根桑树枝,便是他的故乡土。 马车辘辘而行,很快便消失在了坡道上。 一年半后,一道惊雷从天空劈下,照亮了整个上江村。 这道惊雷劈在了汪家旧宅的桑树上。 住在周遭的乡邻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认为是这桑树成精了,所以引来了天劫。 次日,乡民聚集在汪家旧宅,看着这被天雷轰打濒死的桑树。 这桑树通体漆黑一片,和昨日枝繁叶茂的景象大不相同。光秃秃的,连一根桑叶也没有。 树皮处,仍留着天雷烧灼的遗留痕迹,冒着黑烟。 “这桑树,是汪大人家的,想砍伐这颗桑树,得到京城过问汪大人,还有……” “国朝规定,擅砍桑木者,为首之人判斩刑,从者流三千里。”
上江村的村正匆忙赶到汪家旧宅,见几个迷信的老者正嚷嚷着要砍伐这颗大桑树,于是连忙上前劝阻,并在众人面前,宣读了离朝的国法。 (“民伐桑枣为薪者罪之:剥桑三工以上,为首者死,从者流三千里;不满三工者减死配役,从者徒三年。”
——《宋史·志第一百二十六食货》)
敢砍伐桑树,并剥桑树的皮,在离朝的律法中,这是大罪。 “这桑树妖性,上次狗娃子路过这里,爬汪家的墙,差点跌死,但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到了巷子口……” “是啊,这桑树妖性。上次二丫……” 乡人你一言我一语。 虽然他们不认为这桑树害过人,村里死的人也没有离奇死亡的……,但他们觉得这桑树妖性,迟早会害人。 到时候,这桑树妖他们就制不住了。 此外,天雷只轰十恶不赦的人。这桑树被天雷轰了,那就证明这桑树极有可能是“恶人”。 “荒诞!”“这天雷只是不小心劈在了这颗桑树下。这桑树是汪大人种的,若这桑树邪性,岂不是说汪大人……” 村正见这些乡野愚夫还不肯罢休,于是冷哼一声,说出了这一番话。 他说完后,眼眸扫向众人,面含威胁。 纵然汪文贞许久不回上江村,没怎么回报乡梓,但上江村出了汪文贞这个大官后,亦是享了荫庇。 税赋、苦役等等,县里愿意卖汪文贞一个面子,对上江村都有不等的减免。 一旦汪家旧宅有妖邪的传说出现,朝中对汪文贞不满的官员必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对汪文贞进行攻讦……。 到时候,若汪文贞丢官,那么县里对上江村的好处,肯定就不会再有。 即使汪文贞未丢官,但见此情景,恐怕今后也会恶了乡邻,不再帮扶。 受村正的胁迫,一众乡人虽有不满,可也只能悻悻的离开。 “趋阳境,由鬼仙之躯还阳,除了天雷的道劫之外,还会有人劫降临,不过这人劫,自己可控,由此来夺得冥冥之中的一点真命……” 漆黑的桑树中,徐行蜷缩在金乌卵内,一边感受着金乌血脉对他趋阳境鬼仙之躯的滋养,一边低声自语。 脱离肉壳,成为鬼仙之后,命就若无根之萍。 丹符境之后的鬼仙三境,趋阳、还幽、定命。 除了重塑一具肉身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从天地之间,再次掠夺“真命”,使自己超脱。 破趋阳境后,会遭遇九重天劫,还有一次人劫。 而人劫,是趋阳鬼仙自己一手酝酿,使自己受凡人刀兵之灾,在劫难中孕育出一条“真命”……。 而还幽境,大体与趋阳境的劫数相似,只不过人劫转为地劫。 不然,以上江村的凡人眼光,还无法发现此次他渡天劫的异象。一个幻术,便可让上江村乡人全部陷入沉睡。 “再次引下第二道天劫,酿出一次杀祸……” 徐行有恃无恐。 此处是绝灵之地,没有武者、鬼仙。即使有,基数少,不可能诞生超过他现在境界的高手。 在这几十年时间,他兼修三道。神魂最易修得,已到了趋阳境。而另外的仙道、武道,分别是仙基后期、金身境。 金身境,已成了他的神通。只需以【道果】进行固化,便可重新拥有。 三道兼修,他没有短板。哪怕是定命鬼仙前来,他也有自信,从容退去。 前世他之所以被司兰盛这个定命鬼仙打到无还手之地。极大原因,与他失去了肉身有关。 仅凭鬼仙境界,自然不可能逆三境,与司兰盛对抗。 …… …… 上江村乡民在村正的劝说和威胁下,回到屋舍入睡。 但有胆子大的乡民,还是晚上睡不着觉,来到汪家旧宅,欲要一探究竟,这桑树的奥妙。 桑树既然有灵,护佑了汪文贞中举,那么他们即使不求如汪文贞一样,当大官,赐一些金银,想必还是可行的。 但—— 就在村里的几个街溜子相约窜到汪家旧宅的时候。 轰隆! 一声惊雷巨响。 上江村被照耀的有若白昼,持续了大概三息。 “妖魔,妖魔……” 汪家旧宅附近,几个乡民顿时被吓傻了眼,瘫软倒在地上,裆部湿了一片。 吓得失禁! 一次被天雷轰打,还可以说是偶然,但隔日,第二次又被天雷轰打,这桑树,要说不邪性,谁肯信。 “若有下次,我一定差人到衙门去,奏请县官,铲除了这桑树,诸位还是先回去……” 晚上,村正家里多了几个族老,都是商讨要铲除桑树。 人到老了,都怕死。怕自己死后的魂儿,被这桑树勾走,从而成了伥鬼。 所以,这些族老是最坚决要铲除妖树的。 “汪文贞,汪文贞……,又是汪文贞,他汪文贞读圣贤书,能坐视这桑树害人?”
族老拄着拐杖,愤怒的连连杵了地面好几下,对村正破口大骂。 “叔老,你有胆子,你有胆子敢担这个责吗?国朝律法森严,砍伐桑树要以罪论处……” 村正皱眉,却也不好拂面,甩袖走人。 说到底,他也怕这桑树作乱。只是这责任谁敢担下。 族老们哑了言。 “事不过三。”
“再有……下次,你不去县衙报官,我们去……” 过了半响,这些族老们才松了口,决定听从村正的决定。 …… …… “天雷中的阳性力量,不同于金乌血脉体内的阳性力量,这种阳气,蕴含着造化……” 迎接了两次天雷洗礼,徐行终于察觉到了雷劫里面蕴含的造化之气。 这种天雷,在锦帝世界中,又被称为阳雷,属于阳属性的天雷,专克鬼仙。 但尽管同属于阳属性力量,金乌血脉的至阳和阳雷的力量就不太一样了。 这阳雷里面,蕴含造化之气,能促使鬼仙还阳。 而徐行虽在金乌血脉中感受到了一种磅礴的生机,可这种磅礴生机,却不能促进他还阳。 “杀劫浮现,我的人劫要来了。”
徐行将阳雷的最后一丝造化之力吸收,感觉自己的鬼仙之躯渐渐有了一些温度后。他睁开法眼,开始望气、窥命。 鬼仙三境,皆是为最后的定命境准备。到了这一境界,便可窥探到冥冥之中的气运。 不过一般来讲,趋阳境鬼仙望气的本领并不高,只能窥见百姓命运,望不见达官贵人的气数……。 但徐行不同,他转生的这颗仙株,乃是“地孕”而成,生来就有“窥命”的神通。 在趋阳境之前,他便已望到了汪文贞的气运。 只见在他的头顶之上,灰白之气交杂,幻化出了一个斧头和一个利剑。 斧头、利剑,乃是利器。 代表他有杀劫降临。 但斧头却又是灰白二气幻化,代表这杀劫只是人劫。非是什么道途将陨的大劫。 “人劫即杀劫,杀劫之后便是超脱。但越高等级的杀劫,对我越是有利……” 徐行沉吟稍许。 杀劫越强,他夺得的“真命”也就更贵。 当然,这种真命,哪怕是最低等的真命,对他今后的修炼来说,也无虞。只是相对来说,能缩短一些修行时间。 鬼仙的真命,并不是其真正的命数,更像是借助气运孕育而出的一种“果位”。 “让上江村的乡民,助我一臂之力……” 徐行暗忖。 …… …… 三日后。 随着第三次雷劫的降下。 上江村的村正也坐不住了,骑着自家马厩养的黄骠马,带了几个壮丁,赶到县衙告官。 “汪大人家有妖树?”
“此话当真?”
县衙后宅的花园小亭中,李县令正在与当地名流下棋。听闻典史引荐的村正所言,眉宇紧锁,捋了一下颌下清须。 他眼睛一转,当即一拍石桌,振得棋盘黑白子乱抖,“什么妖树,这分明是一颗仙树。汪大人得此桑树荫庇,这才考上了进士……” “桑蚕乃民之本也。桑树,又怎么能是妖树?”
李县令呵斥村正。 “这……” 村正吓得磕头求饶,“草民错认仙株,还请父母饶命。”
(县令,百里侯,是当地父母官。谄媚一点,可尊称县令为“父母”。) “无碍。”
“你乃乡下愚夫,不认识仙株也在常理之中。”
李县令宽赦村正罪责,他摆了摆手,“带我去见这颗桑树,若是祥瑞,奏明圣上,于你亦有好处……” 汪文贞官声不错,不是什么贪官污吏。致仕之后,在文坛上亦有建树,可称清流。 既然汪大人官声好……,那么他家老宅的桑树自然也就是好树,不能是坏树,以免污了汪大人的清誉。 “果然是一颗仙树……” 李县令赶至汪家旧宅,他围着焦黑的桑树来回踱步,啧啧感叹。 说话间,他又止步,剥开了一块焦黑的树皮。 树皮一破,里面的树干显露而出,其内里碧翠如玉,仿佛蕴藏着光霞、暗藏玉髓一样,阵阵馥香从中涌出……。 仅是一闻这香气,他就有种心旷神怡,飘飘欲仙之感。 “保护好此仙株,本官上报知府,奏告圣上。”
李县令见到此景,知道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这颗桑树,被三次雷击,已然是一颗奇树。 如今,剥开树皮,竟有了如此的神景。那么此树的价值,瞬间便翻了千百倍,堪称国之珍宝。 一个月后。 离朝弘昌帝率领群臣,亲自去观赏地方运来的这颗仙株。 他感慨道:“天降祥瑞,这是要兴我大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黄衣老道走了过来,对弘昌帝打了一个稽首礼,说道:“陛下,此仙株受五次雷劫,其内蕴一桑木之心,此心可延年益寿,若炼制此心为丹,便可延寿千年不止……” “此树既是祥瑞,贸然杀伐,恐怕会惹来灾祸。”
汪文贞不忍昔日老树受死,上前言道。 他虽致仕,但此次这颗仙株乃是他老宅之物,所以弘昌帝特意让他入朝觐见,一起赏玩这颗仙株。算是龙恩浩荡。 “大胆!”
“此祥瑞乃是上天赠予陛下,陛下取之,乃是天意……,汪大人,不要自误……” 刚才黄衣老道所言,弘昌帝已然心动,但他也不好出面反驳汪文贞言辞,于是眼神示意,让自己的帝党出面帮场。 这几句话一出,汪文贞在朝中再有地位,也只得被迫道一声“老臣知罪”,退回朝班。 “开此树,取树心!”
“助陛下长生之道……” 黄衣老道一边吩咐两个道童上前,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利斧,一利剑,分别交给这两个道童。 斧劈! 剑刺! 又是一道天雷打下。 一个青袍书生怀抱一青翠欲滴的小树,从桑树凡木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