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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天家无私事,家事即国事,但涉及到孝章皇后迁坟一事,更偏皇族私事一些,李太后即使是国母,也不好处置,得由徐氏皇族表率意见……。
李太后是代孝昌帝执政,权力来源于孝昌帝,她不像徐氏帝王,在皇族中有说一不二的地位。 于国事上。 徐氏皇族会让李太后一些。 毕竟李太后也是皇族的代言人,代表一部分徐氏皇族的利益。 然而在皇族内事上,李太后的地位,就不见得有多么尊崇了。 朝廷一些亲王亦是实权派! “道长所言有理。”“这件事上,哀家确实不好处理,得由皇族商议后,再行决定……” 李太后仔细揣摩了一下徐行所说的话,觉得这话极为在理,眸中流出赞叹之色。 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香茗,继续说道:“哀家是徐氏媳妇,若为国如此,恐怕日后……就做不成徐家媳妇了……” 为国迁坟,虽能镇压国运,为国续命,但今后她势必会遭到徐氏皇族诟病,到时候皇族发难,恐怕她会家国两失……。 而为家,初期她可能家国两得,徐氏皇族赞扬她“识大体”,尊崇孝道。 然而一旦国势继续倾垂,她这个“守旧”的太后,可不见得会再得人心了。 那时,传自景嘉帝和她这一脉的帝王嫡系命运将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不论怎么去选。 对她这个李太后而言,都是一场政治危机。 所以,将选择权交到徐氏皇族手上,才最为妥当。 “就按照道长所言的去做,速速去请许王、睿王、郑王三王入宫,前往紫薇殿偏殿……” “再叫上宗正、永安郡王这两个宗室……” 李太后当即下令,让女官出宫去请徐氏皇族的嫡系入宫。 许王、睿王、郑王这三王,是泰武帝的庶子,景嘉帝的兄弟,在皇族中,血统仅次于景嘉帝这一脉。 而宗正、永安郡王这两人,则是徐氏皇族中,地位最高的两个老皇族。 永安郡王虽不属于太祖一脉,但袭爵于太祖之弟徐泾一脉,与国同休,在朝廷中,与坤国公同为神京勋贵的领头人物。 “再传宰辅桓师登,次辅王敏,礼部尚书孟度,三人入宫觐见。”
李太后再道。 若紫薇殿仅有三亲王和宗正、永安郡王这些皇族实权人物到场,她难免备受掣肘。 桓师登、王敏、孟度这三人,是文官的首脑人物,算是她的“后党”。 天子家事即国事。 引这三个文官入场,她才能在接下来与徐氏皇族的议讨之中,占据一定的上风。 帝王,可以不懂军政,但一定要懂平衡之术。 …… …… 半个时辰后。 徐行随李太后的銮驾一起来到紫薇殿偏殿,而这时,殿内已经满座,群臣、皇族亲王一一到场。 甚至连身体孱弱、一直养病的孝昌帝也提前赶至,坐在龙椅上等着李太后的到来。 见凤驾走至殿中,殿内之人纷纷起身,口称“太后”,开始施礼。 “母后……” 孝昌帝亦晃悠起身,对李太后请安,不过他刚起身,就连续咳嗽数声,用锦帕匆忙捂住了嘴。 一副病唠相。 “陛下孝心有嘉,只是还需多多注意龙体,一些政事,让为娘和桓首辅处理就是了。”
与接见周王时的和蔼面孔不同,对待孝昌帝,李太后像是变了一个人,神色严厉,话语夹枪带棒。 似是在敲打孝昌帝。 “儿臣明白了。”
孝昌帝用锦帕捂嘴继续咳嗽了数声,略躬着腰,在太监的搀扶下,缓慢的重新回座。 群臣、亲王保持了静默,没有干预这对母子的权位之争。 片刻后。 众人落座,开始商讨正事。 “不知皇嫂请我三人入宫,所为何事?”
许王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之旁的李太后,眉宇紧锁片刻,便直入正题,开门见山道。 他们三王一直不怎么受李太后和朝廷待见,在李太后执政的这十数年中,被削藩了数次。 若非他们遥控藩地,手上握有一定兵马,朝廷不敢太过逼迫,怕逼反他们……。 说不定他们早就被李太后这个毒妇害死了。 故此,他们直言直语,并不怕得罪李太后。 权力之争,早就得罪死了。 “许王稍安勿躁……” 李太后见是许王开口,神色略有不喜。 不过她既然已经将群臣和皇族亲王都请入了宫中,此刻倒也不便再卖关子了。 “奉陵是太祖和孝章皇后的衣冠冢,我朝国运与奉陵息息相关……,先帝与圣上之所以身体欠佳,亦与此有关……” “这位晏道长曾受过昭顺帝恩德,手上有一枚赤阳珠,也代替太祖龙尸,而孝章皇后的凤尸我等也已找到,就在徐氏祖宅……” “只是孝章皇后生前有令,不准迁她坟冢……” 李太后凤眸扫了一眼皇族三王,以及群臣一眼,缓缓道出了这一件秘事。 话音落下。 群臣、亲王这些人的反应不一,有的面色仍旧平静,养气功夫十足,而有的则是神色暴怒,一脸不悦的模样。 动祖坟,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在崇尚忠孝之道的凤溪国,这都是一件难以饶恕之罪。 更别说动的还是太祖发妻孝章皇后的坟冢。 “太后是欺我徐氏无人乎?”
皇族三王互视一眼,一拍身旁案几,同时起身,怒道。 要是李太后动他们徐氏皇族的祖坟成功了,那么岂不是在对外界说,他们徐氏皇族从此就屈服在了李太后的淫威之下了? 这等举措对民心的影响。 他们不敢忽略。 知道内幕的宗正看到这一场景,目光闪了一下,保持了沉默,没有开口应援李太后。 相比国运。 还是徐氏皇族的基业更重要一些。 其外,这说不定也是一个对李太后发难的机会。 操作好了。 皇族可借此重新掌权。 李太后见此,柳眉微颦,目光看向坐在右殿的文官,轻咳一声,示意这几名文官可以开口了。 “几位王爷,祖坟之重,天下万民都明白,然……尔等是天潢贵胄,世受国恩、百姓供养,岂能因一己之私利,而忽视万民之福祉……” “朝廷若亡,万民何以生息?君父若亡,举国戴孝,劳民伤财,哀怨发自民间……,不比徐氏一族悲乎?”
坐在末席的礼部尚书孟度看了一眼首辅桓师登,见其右手骈指轻叩座椅扶手,便起身对殿左的几位皇族拱了拱手,率先反驳起了刚才三王的言辞。 他说的有理有据。 徐氏祖坟虽重要,但徐氏不是什么百姓,而是皇族,不能为一己私心,而忽视了百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孟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我曾听闻孟大人祖籍出自庆元县?广文三年,曾为扩建祖坟而侵占民田,当时闹了不少的乱子?”
这时,永安郡王轻笑一声,打断了孟度的话,谈起了礼部尚书孟度为官时的劣迹。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文官从一介白身成为朝堂命官,能守住清廉的人,在王朝中后期并不多。 而扩建祖坟、祖宅,是煊赫乡里的事,不做这等事,就有如锦衣夜行,心里痒痒。 礼部尚书孟度虽然在此间居于末席,但在朝堂中,是仅次于首辅、次辅的六部主官,作为保皇党,永安郡王对桓师登一党人的劣迹,如数家珍。 “这……” 礼部尚书孟度闻言,顿时额生冷汗,讷讷不言了起来。 他胸中再有锦绣文章,但于事实一般的铁证,却也不好辩驳了。 再说下去,皇族逼迫他挖自己家的祖坟,或者革职辞官,就不值当了。 看到孟度悻悻然的坐下,桓师登嘴角微微一笑,他清捋颌下的三缕清须,说道:“孟大人也是为了社稷公业而忘私心,若永安郡王觉得不妥,撅了孟家祖坟也未尝不可……” “反正奉陵都是要动土的,孟氏为有功之臣,陪葬奉陵,本相也以为极为适合。”
他说完话后,眸露锋芒,虎视眈眈的看着永安郡王。 勋贵有爵,郡王是一品,亲王是超品,永安郡王是勋贵领袖,地位更是尊崇……。 在朝堂中,阻碍他掌权的人,除了徐氏藩王外,就属勋贵的永安郡王和坤国公这二人了。 “陪葬奉陵,乃是我孟氏之荣耀,孟某附议……” 孟度听到首辅桓师登这犀利之词,顿时红光满面,笑呵呵的说道。 陪葬太祖的奉陵,这可不是什么惩罚,而是天大的殊荣。 以此理由,去动孟氏的祖坟,孟氏一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荒唐!”
“奉陵乃是太祖爷的陵寝,岂是尔等的玩物?”
宗正手持拐杖,用力杵了几下地面,面含隐怒。 权臣乱国,虽对社稷有利,能维持朝廷稳定,填补权力空窗,但对他们徐氏皇族可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了……。 毕竟权臣的极致,就是篡权夺位,黄袍加身。 权臣非是忠臣! “桓相如此轻佻,未免有失体统了……” 宗正话音刚落,在一段咳嗽声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将矛头直指首辅桓师登。 众人目光朝上望去,便见面色苍白的少帝,从脸上挪下锦帕,目光正视桓师登,神色颇有一些不满。 能陪葬奉陵的,无一不是开国重臣,如开国宰执公羊仪、一字亲王常坤这些人。 孟度虽身份不低,是礼部尚书,但其还不够资格陪葬奉陵,更遑论孟氏祖先了。 以奉陵陪葬名额调侃,这就是桓师登对皇族的轻视! “是桓某失言,还望陛下勿怪,桓某回府后……另写奏折给陛下赔罪……” “若陛下气还不消,桓某也将到天年,愿乞骸骨返乡……” 桓师登听到孝昌帝这般训斥后,面容平静,没有一丝的表情从脸上宣泄而出,他眼帘一抬,话语停顿片息,缓缓道。 朝廷中枢、地方郡县,他的党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个朝堂离了他这个首辅,根本运转不了。 天下离不开他桓师登! 广文帝见到他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一声,孝昌帝登基这数载以来,对他亦是避之如虎。 今日孝昌帝有徐氏皇族在场为底气,敢说他“轻佻”,若他不妥善处置,那么明日百官该会如何看他? 怕皇族?怕少帝? “轻佻”一词,是少帝对他首辅地位的一次宣战! “皇儿,还不速速对桓相道歉?桓相所说,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岂是轻佻之词?”
李太后脸色微变,用眼睛对孝昌帝频频示意,忙道。 “皇儿,家国为重!”
“不能意气用事!”
见孝昌帝不肯开口道歉,李太后凤眸微寒,言语不由加重了几分。 有桓师登为首的文官支持,她才能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执掌国政。 若桓师登一走了之。 她……的权力,该如何维系? 看到这里。 徐行摇了摇头,对李太后的印象差了一些。 他本以为李太后虽醉心于权势,不肯让少帝亲政,但在其他方法,还算清醒,有值得一提的可道之处。 但现在看来,未必是。 至少在朝政的处置中,李太后的手段差了不少。 此时李太后对孝昌帝训斥,失了妥当。 在朝堂中,李太后与桓师登联合,权力互补,才能压皇族、文官其他党羽一头。 与孝昌帝,因为争夺帝权,反倒是敌人……。 但这只是表象。 李太后的权力根源,实则来源于孝昌帝,贬低孝昌帝,实则就是在贬低她权力的合法性……。 “若没我这横插一手,恐怕再过个一二十年,没有永安郡王、藩王的威胁,这朝廷就要改姓桓了……” 徐行目光微闪了数下。 再精明的人,在面对权力的诱惑时,都会蠢笨如猪。 李太后在他看来,亦不能免俗。 “呵呵,诸位的商讨,真是令贫道大开眼界,有如博戏一样……” “凡俗权力之争,竟这般有趣。”
徐行又注意了几眼孝昌帝,见其执拗,仍不肯开口道歉,心中暗暗点头。 对这一个徐氏子孙,记上了心。 不过眼下桓师登和李太后施压,气氛僵滞,仅靠孝昌帝一人支撑,也不现实。 徐行略思索片刻,不再迟疑,当即运使道法大笑一声,替孝昌帝缓解僵局,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