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康靖怎么说，倪佳人都没有动静。“怎么会这样？傅司臣那个混蛋到底又做了什么？”

“他和俞馨予要结婚了。”

“什么？”

楚晴大惊。“小四昨天在媒体面前承认，他和俞馨予会在近期结婚。”

苏泽修说。他时刻关注着倪佳人的表情，只有在提到傅司臣和小四几个字眼的时候，她的眉眼处才会有轻微的动静。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之前不惜反抗傅丞也不同意的婚事，突然就这么在媒体面前答应了。还没来得及向傅司臣求证，倪佳人就出事了。苏泽修和楚晴站得离他们俩有些距离，但医生的直觉也提醒着他，她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她这样多久了？”

苏泽修问。“五年前就出现过了。”

楚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以为他问的是倪佳人以前的状况，说，“突如其来的刺激，会让她陷入深思，进入另一个自己幻想的世界，多久醒来，全靠她的意愿。”

那时候的她，就一个倚栏凭窗的时间，都能陷进去。那一年的楚晴，担惊受怕，深怕她一陷进去就再也醒不来了。傅司臣永远只知道阮舒晴在医院躺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倪佳人在经历着怎样的噩梦。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他傅司臣，不知道！如今，她双目失神的模样，似乎又要重新经历五年前的噩梦了。苏泽修蹙眉，这样的状况，好像是……抑郁症？这一想法，像是重锤敲击着他的心脏。“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苏泽修说。五年前，他还在为了她嫁给傅司臣而悲观。整整一年，选择对她的婚姻和状况不闻不问，根本不知道她经历了这么痛苦的一个时期。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不会让这段婚姻再持续下去。不远处的倪佳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淡淡地说，“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到底有没有事，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只是，她抗拒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老一套，对她已经不管用了。药物，她不想再靠那些无用的东西来控制自己，她想靠自己，她也相信，自己能控制住。“佳人，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有需要就告诉我，好不好？”

康靖蹲下了身子，与坐着的她对视，眸光柔和。他的眸子，像是会发光，倪佳人不自主地点了点头，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那……送我回家，好不好？”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和酒精味，会把她带入一个个不可抹去的可怕回忆里。她一点儿，不，一丁点儿都不想。“好。”

康靖不禁喜上眉梢。这是她出门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还是对他说的。对他来说，只要倪佳人还有要求，就足够了。最担心的就是她无欲无求的模样，什么都说自己没事，可是她明明就有事！“我陪你……”楚晴欲往前走，手腕却被人拽住，“你让康靖去吧。”

“可是……”她担心啊。康靖一个大男人，怎么都不如一个女人来得仔细，也不如她了解倪佳人，万一倪佳人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她……“相信我！”

苏泽修的声音十分笃定，“康靖不会让她出事的。”

“可是……”不会让她出事，不代表她不会让自己出事！“换一个人在她身边，或许会更好。”

每一次，她一受伤，安慰她的都是那么几个人，而且，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不想让他们担忧，反而会将自己封闭，倒不如换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她有了倾诉的欲望，一吐心中的不快，或许会让她更快地走出来。楚晴沉默了，向来骄傲的背脊也塌了。“要是……她真的……”残酷的话，如何也无法从口中说出来，对狠狠地说，“我一定不会放过傅司臣那个混蛋！”

“你不放过他，不也是不放过佳人吗？”

楚晴张口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呀，倪佳人那么在乎傅司臣。就是是伤了傅司臣半分，那就是伤了倪佳人一分。她又怎么舍得让倪佳人手上呢？“那个混蛋！”

楚晴一拳砸在病床上，根本不顾自己手疼。苏泽修看着，蹙了蹙眉，伸出大掌包裹住她紧握的手，已经泛了红，“走吧。”

康靖小心翼翼地扶着倪佳人的胳膊，手臂上刚包扎好，他不敢碰。“手臂疼不疼？”

倪佳人摇了摇头，“感觉不到。”

她的确是感受不到。就连医生让她忍着疼要把玻璃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更别说已经上好药之后了。她平淡的语气，却让康靖心疼到窒息。“疼就告诉我，咬我都行。”

康靖的话，逗乐了倪佳人，嘴上有了浅浅的弧度，“没事的。”

“倪佳人？”

一个尖细的声音，倪佳人嘴角原本便不容易察觉的弧度顿时消失了，身子刹那间僵在原地。康靖转眸，看到一个衣着鲜艳的女人，画着浓妆，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精致的，迈着猫步走上来，一脸鄙夷地说，“怎么？受伤了？你不会……因为我要跟司臣哥结婚，就以自残的方式逼他了吧？”

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做作的模样让康靖觉得反胃。从她的话里，他也听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苏泽修口中要跟傅司臣结婚了的俞馨予。他出国太久，国内的影星也没关注过，富人的圈子也是国外的贵族之类，跟国内还不太熟悉，自然也不认识俞馨予。“俞小姐，当小三很值得炫耀吗？”

康靖嘲讽道。一句话气得俞馨予提起一口气，转眼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你又是谁？”

“维护着她？”

俞馨予狭长的眸子瞬间眯起，恍然大悟般地大笑出声，“哦！我明白了，倪佳人的护花使者！不错嘛，没了司臣哥又迅速地傍上了一个小年轻，他不会……比你还小吧？倪佳人，你还真是……水性杨花呢！”

“佳人随便交个朋友都叫水性杨花，那你一个小三叫什么？人面兽心？猪狗不如？还是……狼狈为奸？贱人中的VIP，人渣中的战斗机？”

康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形容词，却没有一个好词，气得俞馨予说不出话来。“你！”

“你们要结婚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倪佳人，淡淡地开口。闻言，俞馨予立即神气起来，“当然，司臣哥已经当着媒体的面承认了！而且，我今天就是和司臣哥一起来做婚前检查的！”

刀子如此锋利，一刀刀剜过她的心脏。疼吗？好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倪佳人微微勾唇，“我们都没离婚，你准备怎么结婚？重婚吗？”

闻言，俞馨予似乎终于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眸不知所措地四处搜索着什么。倏尔，她眸中闪过一抹光亮，看向倪佳人的身后，“司臣哥！”

倪佳人静静地看着她，康靖站在一旁扶着，她身体有些虚弱，在他身上借了一股力，就好像身子窝在了他的怀里。俞馨予话音落，她也下意识地转眸。那个光风霁月般的人，不是傅司臣，又是谁？还是那一身黑色的西装，款款走来，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踏在地上，敲击在她心上。手臂上的伤口，终于，开始隐隐犯疼。在她慌神的刹那，俞馨予已经绕过她，跑到了傅司臣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司臣哥，倪佳人竟然说你们没有离婚诶？她说我嫁给你就是重婚，她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傅司臣抬眸，眼底没有半分能让人看懂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太过轻的一声，若不是走廊还算安静，怕是没人能听得见。倪佳人一时也没听懂他的意思。这一声，回答的到底是没离婚，还是她说的是假话呢？她心里其实也是心虚的。傅司臣要跟她离婚，何其容易。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意，只需要到祁舅舅那里走一个程序就可以了，直接注销关系，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祁闻是护着她的。但，若是傅司臣态度强硬，纵然祁闻反对，也没办法吧。“倪佳人，你听到了？”

俞馨予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倪佳人微微拂开康靖往前一步，康靖急忙上前扶住她，“佳人……”她却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康靖没再上前，看着她迈着艰涩的步伐，走到傅司臣面前，双手垂在身侧，握紧。干涩的双唇微微张合，“小四……”许久许久没有再提过的称呼。傅司臣心脏微颤。“你要跟我离婚吗？”

从来没想过，这句话会这么轻而易举地问出来。答案，或许是她的退路，或许是她的末路。傅司臣薄唇微抿，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深深地盯着她的眸子，眸色越发黝黑，许久才开口问，“还问这个问题，有意思吗？”

不是他不答，而是不知道怎么答。他不想离婚，不会离婚，这是肯定的。可若是说出来，俞馨予又会怎么想？事情又会怎么发展？只能再委屈她一下，再一下，一下就好……她虚弱的脸，没有了任何血色，跟他上午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眼尖地瞥到了她包扎了的手臂，露出了一截纱布。她受伤了吗？怎么又受伤了？严不严重？疼不疼？所有的关心与疑问，都埋在心底，集中到他紧拧的眉心。握紧的双手，松开了。她机械地转眸，像是费尽了她半生的力气，“康靖，我们走吧。”

“好。”

康靖赶紧一步跨上去，抓住她抬起的手，借了一股力量，脚下失去力道的她才不至于跌倒。幸好，她没有跌倒。不然，多难看呐。人家都不在乎你了，不，是从来都没在乎过你，哪里会在乎你难不难看啊，怕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吧？傅司臣，如果我也像阮舒晴一样昏睡，你会给予我一点爱吗？哪怕……只有她的一半……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