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吏的带领下，司马岳三人一路畅行无阻。　　四人穿过昔日喧哗的前庭，来到了王导日常居住的后院。　　可眼前凄凉的场景让司马岳三人差点没绷住。　　曾经喧嚣显赫的丞相府如今却是一片萧条破败。地上的落叶积了有数层之厚，居然也没人打扫。　　而相府内的奴婢们一个个神色焦虑，来去匆匆。男仆们两两一队，扛着什么包裹，急着前往某个地方；女仆们则手抱着包裹，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这些人见到门吏所带的司马岳三人，居然也不过来见礼。　　“怎么回事？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庾冰皱眉问道。　　王导的府邸庾冰也是来过很多次的。当年庾亮还在建康执掌中枢的时候，庾冰就经常跟着兄长前来拜访王导。每次来，王府的下人们都十分谦恭有礼，进退有节，何尝有过这么失礼的表现？　　门吏躬着身子答道：“回府君，二公子吩咐过了，请恕在下不敢多言。”

“王（恬）螭虎？”

庾冰一皱眉头，“他不在石头城吗？”

门吏低着头，却不回答。他直接上前敲响了小院的木门，向内高声禀告说琅琊王前来探视丞相了。　　门内立刻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得门内人在门后站住，似乎是在紧急整理着自己的仪容，然后才打开木门向司马岳行礼。　　“王恬见过琅琊王殿下！”

开门的正是王恬。他一身素白麻衣，脸色阴郁黑暗，一双眼框深陷，几乎都要熬出黑圆圈了。　　见王恬神色如此憔悴，司马岳和庾冰对视一眼，心中更是惊惧。　　难不成王导真的死了？　　“王将军少礼！听闻相父病重，孤奉天子之命，特来探望！不知.....”　　司马岳的话没有说下去，王恬却又深深一拜，道：“承蒙天子弘恩，家父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什么？这还使得？”

一旁的蔡谟心中最是焦急，他不顾司马岳在场，上前一把拉住王恬道，“做儿子的怎能不孝至此？快带我去见茂弘（王导）！”

王恬转头看向司马岳，点了点头。　　“殿下和二公请随我来！”

王恬叹了口气，带着三人进了院内的小屋。身后的门吏顺手关上了小院的木门。　　“来！”

门吏伸手一招，叫过躲在远处的一个家丁，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了数句，“去吧！”

那家丁应声而去。　　房间里一片昏暗，一个六七岁的小童正坐在一只药炉前摇着扇子。摇曳的灯烛配合着一股呛人的草药味道让司马岳三人猝不及防，连连咳嗽。　　“殿下得罪了！”

王恬连忙道歉道，“小奴！谁让你在屋里扇这么大风的？快端到院子里去！”

那小童起身瞥了一眼司马岳等人，不声不响的端着药炉和下面的炭炉出去了。　　“小弟王荟不懂事，得罪殿下了！”

王恬又是连连道歉。　　司马岳好容易喘匀了气，一听是王恬的弟弟，那就是王导的幼子了。他自然不会和一个总角年纪的小孩置气，连忙摆手示意不妨事。　　王恬带着三人进了一旁的厢房，眼前的场景又是让司马岳三人的心为之一沉。　　只见王导额头上扎着一圈白布，两眼发白，正仰面朝天的躺在床榻上，一个十岁左右的童子正站在他身后扇着风。而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则在一旁用力的揉着王导的背。　　王恬悄声上前，附在父亲的耳朵边轻轻的叫唤着。　　“父亲，琅琊王殿下和庾、蔡二公来看你来了！”

王恬低声说了几句，可王导依旧仰面朝天。众人仔细观察，王导似乎连气都不喘了。　　“废物！父亲都背过气去了都不知道！”

王恬又惊又怒，他一把推开两个孩子，亲自上前把王导扶起来，用力敲打着他的背。　　只见王恬一掌下去，王导“咳”的一声吐出一口浑浊的浓痰，正好吐在了走在最前面的司马岳身上，这才缓缓翻下眼睛，喘起了粗气。　　“你们两个真是废物！我才出去这么一会，你们连个人都照顾不来了？”

王恬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是出去片刻，父亲就差点被一口痰憋死。要是自己再离开久一些，王导怕不是真的要被自己的亲儿子给害死。　　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王导的第三子王洽，而那个十岁左右的童子正是王导的第五子王劭。　　两人平常都是养尊处优的主，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形容他们都算勤劳的了。　　他们二人在奴婢的服侍下早已习惯了衣来奴婢替他们伸手，饭来奴婢帮他们张口的优越生活。一时间服侍不周，其实倒也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王导理不理解他们。　　王导喘过那口气，但胸腔里还是像拉着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　　司马岳好端端的一身绸缎华服被吐上了一口痰，本想当场发作，但王导眼看着那口气都倒不上来了，他又不好发作，只好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庾冰默不作声的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块手绢默默地替他擦拭干净。　　一旁的蔡谟早已忍耐不知，他和王恬一起上前，又是端茶又是揉背，忙活好一阵才让王导喘匀那口气。　　“一月不见，相父怎么病的这般重了？”

司马岳擦干了自己的衣服，连忙上前慰问起来。　　可王导双眼中却满是浑浊的眼神，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并不回答。　　王恬指了指耳朵，说：“父亲耳朵也背了！”

他又附在王导耳边，重复了好几遍。　　庾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是不信王导的病情突然这么重的。　　可根据他的观察，王导和王恬或许会演，但王洽和王劭可没有这等演技。他二人连二十岁都不到，不用说话，光是根据眼神和表情，庾冰就能猜出他们心里的想法。　　可在庾冰的观察下，王洽和王劭的那股慌乱和无助的表情却不似作伪。二人在王恬指出自己闯祸以后的那种手足无措像极来了真正的闯祸，难道王导真的快完了？　　再看一旁蔡谟的动作，他焦急和担忧的表情和动作更不像是作伪。　　庾冰决定亲自出手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