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冰看完这份遗嘱,顺手交给了司马岳和蔡谟。 虽然他表面上还竭力维持着平静,但内心早已激动的翻江倒海。 两人看完之后,蔡谟首先发话,问王恬道:“这是丞相亲笔所写的吗?”
王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蔡谟又问一直在王导身边的王洽,王洽也说没看见。 眼见的庾冰脸色不悦起来,司马岳立刻打岔道:“这是(王恬)敬豫在相父面前取出来的,又是当着我等众人的面拆开,如何能作伪?况且相父的字清隽幽雅,岂是旁人能模仿得来的?”
蔡谟知道司马岳说的是事实,可他心中就是不甘! 可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王导又“㖇”的一声,胸腔中再次翻滚起剧烈的咳嗽来。 王恬兄弟三人连忙上前,拍背的拍背,扇风的扇风。王恬亲自取出地下的痰盂凑在父亲嘴边,让他吐出胸中的积郁。 这凄惨的场景任凭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忍不住掉下泪来。 司马岳还年轻。自从他懂事以来,王导就是这个帝国的一号人物。 王导历仕遍了他的祖父、父亲、皇兄三代帝王。无论城头风云如何变幻,王导就像不倒翁一般始终屹立在那里。可以说王导比皇帝更能代表江东的朝廷。 现在这样一个老人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司马岳心中的彷徨和失措可想而知。他第一个忍不住哭出声来。 “哭什么?不许哭!”
庾冰回头严厉的训斥了司马岳,“殿下身为天子唯一的弟弟,身上更肩负着皇储的重任。岂能随意哭泣?”
说着,他又对蔡谟抱拳道:“道明兄,丞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虽然他说不了话,但心里却很清楚。不妨先应承下来,以慰其心。具体怎么做,再请示天子便是!难道道明兄忍心看着丞相被活活咳死吗?”
蔡谟被他挤兑的无言以对。如果再坚持下去,恐怕王导咳死的罪名要自己承担了。 面对庾冰的逼迫,蔡谟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庾冰再看向司马岳。 司马岳本来就没意见,连忙也跟风表示同意。 庾冰当即不再谦虚,他双膝跪地,郑重的举着王导手书的遗嘱膝行而前,来到王导面前。 “丞相遗嘱中所托之事,冰自当一力承担。朝廷的事丞相不用担心,一切自有冰在,断不容丞相生忧!”
王恬连忙凑在王导的耳边大声道:“父亲,庾公他答应你了!他答应你了!”
王导也不是瞎子,他一看到庾冰的动作就明白了一切。他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血色。 “好!好!好!”
王导勉强伸出手悬在空中,一双本来浑浊的眼珠还是死死的盯着庾冰。 庾冰被他看的心里有点发毛,可又不敢不接。他又握住了王导的手,轻轻的抚慰着老头子冰凉的手掌,安慰起来。 王导病情虽重,但力气却不小,他拉着庾冰到自己面前,转过头去望向早已被吓坏哭成泪人的王洽兄弟。 庾冰一看这阵势就是托孤啊!他也不是笨人,立刻向王导表示,“丞相放心,但教庾冰在一日,顶不叫令郎被人欺辱!”
王导看到庾冰跟着自己的眼神看过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又是一本正经的赌咒发誓,也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人得病之时总是十分痛苦,之所以能力大无穷不过是憋着一股气。现在庾冰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王导这口气自然也就泄了。他长出一口气,重重的躺到在卧榻上,一张歪嘴口水横流,王恬连忙又是替他擦拭。 “怎么丞相病的这般重了!”
庾冰看了真是连连摇头。 要知道过去的王导可是出了名的生活讲究,就连衣服上沾染了灰尘都要大发雷霆。真不知道王导是如何看待现在口歪嘴斜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的。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奏报天子!”
蔡谟不失时机地插嘴道,“琅琊王殿下也要如实的把今日所见一起奏明!”
“是啊,大事不容耽误。我们这就进宫!”
庾冰捧着王导的遗书这就要走。 “且慢!”
王恬开口叫住了三人,他把服侍父亲的重任交给了两个弟弟,自己则带着三人走出了厢房。 “庾公,恬知道此事虽然现在提起有些不合时宜,但事关重大,却也不得不提!”
一听王恬话里有话,庾冰立刻起了疑窦。 “敬豫有话不妨直言!”
王恬望向司马岳和蔡谟,却一言不发。 蔡谟也是个老狐狸,一看不对劲,连忙拉着司马岳回避了。 “父亲虽然推荐庾公出任中书监,但现在庾公的公职仍然是会稽内史。既然出任中枢,那么会稽的公务是否需要交割一下?”
庾冰听王恬这话似乎话里有话,不由得皱眉道:“郡国内的公事我一向让专人快马呈报于我,随时批复,并无拖欠啊!”
王恬微微一笑,他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庾公最近可曾收到上虞的公文?”
上虞县是会稽郡下辖的县之一,庾冰如何不知?但庾冰仔细回想之下,的确很久没收到上虞的公文了。 王恬一看他皱眉沉思,就知道自己所料果然不差,他进一步说道:“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吧?”
庾冰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明白了王恬什么意思。 “我王氏渡江早了一些,父亲在上虞置办了三十多个庄园,但今年却一文钱都没缴上来。庾公出任会稽也有八年之久了,在上虞也置办了十多个庄园,可曾收到过一文钱?”
王恬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们庾、王两家的租钱被人吞没了! 这几年庾冰虽然和王导势同水火,但两家在会稽郡都置办有不少产业。在朝廷里斗归斗,但双方的产业却相敬如宾,这也是双方的默契。 现在被王恬这一提醒,庾冰才想起来还有这档事! 会稽郡九个县除了上虞之外,其他八个县今年秋天的收成都已造册上交,只有上虞没有动静,庾冰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动作迟缓几天而已。 现在听王恬这么一提醒,庾冰才发现上虞县令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过了。 “敬豫你知道什么?不妨直言相告!”
王恬冷笑一声,凑在庾冰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 “好大的胆子!”
庾冰一拍大腿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