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极西堂,庾冰一抬头,只见殿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百官众臣们一个都没走,都在等庾冰和王导谈话的内容。 “都看什么看?”
庾冰确信了王导传位并非虚言,他决心现在就开始上任。 他指着人群中的人下令道:“诸葛(恢)令君,何(充)令君,蔡(谟)太常,谢(尚)仆射,四公请随我来,其余人各自回自己的衙署办公。从今日起,我接替丞相进驻台城。以后凡是呈交丞相的公文,一律全都先交到我那里去,明白了吗?”
和庾冰一起走出西堂,王恬一言不发的站在他的身后,对庾冰的话无动于衷。 不反对,就是对庾冰的背书。 庾冰双眸中显示出来的凛冽杀意与王导截然不同。 如果说王导是日常温情脉脉,偶尔一现杀机就让你冰寒刺骨。那么庾冰的威压就是泰山压顶,一刻都不会让你有喘息的机会。 没有实职的清贵散官们自然都散去了。其余负责朝廷日常运转的官员们则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回各自的署衙办公去了。 走在前往尚书台的路上,庾冰已经开始和诸葛恢、谢尚等人商讨起政务来。 望着庾冰等人远去的背影,王恬叹了口气,又扭头回了西堂。 *** “阿奴,究竟发生什么了?”
混在人堆里的陶弘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众人散去后才走到陶旭的身边问道。 看着兄长手里被揉成一团的那张黄纸,陶旭慨然一笑,叹道:“阿兄没看那张纸条吗?”
“难道真的?”
陶弘一脸震惊,他想直说出来,可一看到司马门前遍地的血迹,却又说不出口来。 一看到陶旭出来,孙弘立刻招呼庱亭部众们起身列队迎接。 除了孙弘之外,消失了一夜的沈劲也把自己的大队列在庱亭军之后。 尽管忙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但庱亭军在显贵高官们的面前还是挺直了腰板,树起了武器。这支上过战场的部队自带着一股煞气,让不少显贵们都惊叹不已。 “陶将军好大的军威啊!”
说话的是会稽王司马昱,原本按照资历,司马晞被罢黜为民后,他的镇军将军应该由司马昱接任,可王恬却横刀夺走了他的挚爱。 陶旭和王恬们混到了一起,这让同为秘密帝党的司马昱大为不满。纵然陶旭无法反抗,那起码也得通一声气啊。可陶旭没有。 当司马昱被何充的左卫军半夜里从床榻上抓起来时,他还以为政变到自己头上了,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待等到被军人们押解到太极西堂后,司马昱见到了其他的宗室藩王和庾党重臣,他才明白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先是司马门巨大的轰击声震的这些高官们个个心惊胆颤,后是宫墙外冲天的火焰和烟尘让官员们吓得都无法坐安稳。司马昱虽然不惧,但总觉得宫墙外撞的不是司马门,而是他的心门。 每一次的撞击都好像敲在他脆弱的心坎上,一旦司马门被攻破,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直到他看到了所谓的“叛军”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司马晞。司马昱的心彻底凉了。 从昨晚到现在,司马昱全程扮演了一个打酱油的旁观角色,甚至没有血脉疏远的司马统戏份多,可这不代表他接受这么过去。 现在一看到陶旭,他立马走了过来想要个说法。 可陶旭又能给他什么说法呢? 陶旭抱着拳头朝司马昱行礼道:“请恕臣甲胄在身,无法行全礼!”
司马昱上前虚扶,一面又压低了声音:“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今晚申牌末刻,来我府上一叙,届时天子也会到。你亲自当面向他解释。”
说完,他给陶弘还了一礼,就扬长而去。 陶旭真的是冤枉,明明荀羡知道的更多,凭什么就只问他一个人? 陶弘不免有些担心的问道:“会稽王殿下为何如此不满?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陶旭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不过是问我昨晚的情形罢了。”
“你呀,还是好自为之吧!”
陶弘也送给了陶旭同样的评语,“有空就尽快回一趟新宅,你那个小妾估计都急疯了。”
的确,昨天晚上的阵仗不小,整座建康城谁不知道发生了变故。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要靠城里的听床师们来流传各种小道消息。 “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传话!”
陶旭答应道,“对了,阿兄你那丹药炼的怎么样了?”
“还管我丹药呢?”
陶弘没好气的道,“你还是少惹点事!要知道,婚事就快了!这时候出事,你让公主守活寡么?”
陶弘点了点陶旭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摇着头登上了自家的牛车,也回府去了。 “驸马!”
孙弘和沈劲见陶旭身边的贵人们都走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弟兄们都累了一夜,你看是不是......” 陶旭摆摆手,自己也累的够呛,他伸了一个懒腰道:“先回营去吧!好好休息一天,今晚之前,朝廷派人给营里送些酒肉,此外朝廷还另有封赏。对了,明天全体进驻右卫军!”
“右卫军?”
孙弘先是一愣,随后惊喜道:“难道驸马你?”
“不错,我升任右卫将军了!”
尽管得到了升迁,陶旭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啊!”
沈劲也连连道喜。 陶旭苦笑着回礼道,“自古祸福相依,谁又能断言这定是好事呢。”
“离家整整一晚了,也该给家里报个信去。你还是回去吧,我二人带队回营就是!”
沈劲劝道。 陶旭却连连摇头,“为帅者本就该与士卒同甘苦。将士们都离家数十里上百里,我家近在咫尺,如何能特殊?还是都回营吧!”
说完,陶旭吹响了集合的哨声。 *** 回到后宫,皇帝狠狠地把婢女递给他的茶碗摔了个粉碎。 “都滚出去!”
皇帝的心情很差。事实证明了无论他背后如何下定决心,可只要一面对王导,他根本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完全就像个傀儡一般任人摆布。 一想到王导之后,还有庾冰“辅政”。自己虽然元服,但亲政的那天遥遥无期,皇帝颓然的躺在床榻上,仰天长叹。 两个三十不到的男子紧随其后,见皇帝如此颓废,连忙呵退了婢女和宦官,反锁上门,跪倒在地。 “古语云,主忧臣劳,主辱臣死。陛下忧虑至此,臣等唯有尽力报效,但请陛下节神,保养为重啊!”
两个男子跪在地下,哭着说道。 “哼,说的好听!”
皇帝不屑的道,“王丞相欺朕如此,也没见你们在朝堂上争辩一句!”
左边的男子突然止住哭声,膝行而前,小声言道:“臣等随陛下入宫,正是为了此事!”
皇帝一听话里有话,立刻坐起身来问道:“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