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宇宙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大的官接见过,今天让他在百官面前出了风头,哪能不感恩戴德。 他连忙跪下接过佩剑,表示一定为国多多杀敌。 谢尚见气氛到了,也给陶宇宙送了一身衣服换上,重新开乐,重新开舞。 “陶公啊,令郎也是一时人杰,怎么老夫以前都不知道啊?”
坐在庾冰身边的诸葛恢见陶宇宙这么壮实,也是吃了一惊,乘着开乐的时候,就向陶范提问道。 “令公谬赞了!”
陶范谦虚道,“明珠不能蒙尘,真金不怕火炼。千里马也需要伯乐相中才能被凡人所识,庾公和桓驸马就是小郎的伯乐,所以小郎才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啊!”
他虽然话里在感谢庾冰,其实把话外却暗指向了侄子陶旭。自己出尽了风头,可连自家兄弟都不拉一把,这还算什么人? 诸葛恢这种老狐狸哪能听不出来,可他也不愿意多掺合陶家的家事,乐呵了几句也就掉头去和别人聊了。 陶旭啊陶旭,且让你得意几天! 陶范看着大厅内众人望向自己羡慕的眼光,心中不由的猜想现在的陶旭在干嘛呢? *** 现在的陶旭比起谢安也好不到哪里去。 殷浩带来的这波流量远远超出了陶家对于来访客人的预估。 陶家新宅本就不大,现在临时把下人们的厢房都给腾了出来招待客人,还是不够。 总不能把公主住的后宅也开放出来吧? “二郎,已经爆满了,怎么办?”
陶猛找到了正在阁楼中招呼客人的陶旭,一头的汗水。 陶旭也是无可奈何。 “都摆不下了还能怎么办?全部挡驾!”
陶旭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殷浩听到主仆的对话,也哈哈大笑。他拍着陶旭的肩膀道:“子初小友,这是我的不对,给你添麻烦了!这样吧,来道贺的客人若是无处入席,无论贵贱,我都给他们题个字吧!”
殷浩这话顿时引起了司马昱的注意。 “好主意!”
司马昱也抚掌大笑,“荀令则姗姗来迟,尚且自罚三杯。渊源你来的这般迟,应该罚!狠狠地罚!”
司马昱原本还在担心殷浩会被他夫人带去谢尚家。可当他看到殷浩夫妇都出现在陶府时,立马便放下了芥蒂,拉着殷浩就开始开怀畅饮。 一旁的殷夫人看到会稽王对自家夫君这么器重,原先的担心也就放下了。 看来夫君的确是对的,在庾冰那里烧热灶,还不如在会稽王这里烧冷灶,将来皇帝知道了,说不定更会对夫君高看一眼。 陶旭一听,顿时有了个新想法。 “殿下高见!”
他起身站到房间中央道,“在座各位都是当世的名士,承蒙不弃,来到鄙舍,实在是看得起在下。可那些客人们都可以得到殷公的墨宝,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到诸位的墨宝呢?”
在座的众人都是风雅名士,哪怕是带兵的王恬,也是写隶书的高手。能得到这些人的书法真迹,那可比任何礼物都要值钱。 司马昱笑着指了指陶旭,“子初好精细!平时刘真长、王仲祖之流轻易都不肯动笔,今天大喜之日,却由不得他们了!刘公!王公!请吧?”
刘惔是当世的行书高手。王濛出身太原王氏,更是隶书和章草的高手,他们的墨迹在外售价都要千金以上。 王恬、王洽兄弟更不用提了。他们从小就跟着堂兄王羲之练习书法,虽然达不到王羲之的高度,但也各自精通一种书体。 四人无奈,在司马昱的督促下只能拿起毛笔。 “且慢!”
殷浩也乐得出难题,“今日之会,甚为难得。诸公何不联诗一首以作纪念?”
一听作诗,陶旭就急了。要是背诗,他还行,现场作,哪来得及? 这联诗是要结合上下句,承上启下,完成一首完整的诗歌。 在座诸人不是出自高门就是学富五车,做首应景诗是再容易不过的事。除了陶旭。 陶旭立刻开口道:“诸公这不是为难在下吗?在下不过一介武夫,若是上阵杀敌,或还可观,若论作诗,比起诸公真是望尘莫及!”
在座的人虽然看在司马昱的面子上前来给陶旭捧场,但论起内心,他们还是深深的看不起带兵武夫的。可现在陶旭这么一说,他们倒不好意思嘲笑了。 “无妨!”
司马昱大手一挥,“既然是我等赠予你的,自然是我等来做。孤就先开个头吧!”
“不不不!既然是陶右卫做东,那自然是陶右卫说什么,我们写什么了!”
王濛微微一笑,打断了司马昱。 在座众人中,他和陶旭的关系最生疏,正想看陶旭的笑话。 司马昱还想替陶旭解围,陶旭却反而上前一步,豪迈的应允道:“既然是仲祖兄相邀,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只要不是联诗,自己单独“做”一首,难度还是不大的。 可急切之中要想一首能应景的诗,陶旭也需要想一下。 他来回踱步,似是陷入了难题。一旁的兄长陶弘看陶旭自己给自己出难题,真是急的汗都下来了。再回头一看那些名士们,个个都是幸灾乐祸看戏的表情,就知道要出丑了。 荀羡却对陶旭十分有信心,他甚至偷偷拿出了记录本子,准备把陶旭的“新作”给记录下来。 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黑,建康城万家都点起了灯火。婚礼在黄昏准时举行,晚宴进行到现在,已经是酉时末刻了。 窗外的飘雪越下越大,浑不似江南的旖旎风光,倒似塞外的浩瀚景色。 “有了!”
陶旭突然击掌道。 荀羡和负责写第一句的王濛同时举起了笔。 “月黑雁飞高!”
众人一愣,作诗哪有这么直写的?在士人中间如果写出这等狗屁句子,是要被看不起的。 王濛强忍着笑意,挥毫而就,然后把笔交给了身边的刘惔。 “单于夜遁逃!”
第二个续写的刘惔却笑不出来了。 第二句画风一转,瞬间把在场所有人抬头皆可看到的画面拉到了万里之外的塞北,借单于之名虚写北方的狄胡。立时便拉出了所谓的“诗意”。 刘惔写完,第三个接手的是殷浩。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殷浩续写完成,荀羡拍案而起,连声叫好。 魏晋的名士们极少有军旅经验,更别提这种虚实相结合的边塞诗了。 这首诗的原作者第一句是虚写,如今却成了实写。原诗的第二句是实写胡人逃遁,如今却成了陶旭美好的愿望,成了虚写。 最后两句又把众人的思绪从远方拉回了近处。从窗外看过去,在大门口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腰间佩刀的确挂满了霜雪。虽是实写,却又带有虚意。 在座的名士们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