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劲等人都很好奇,这唯一的客人究竟是谁? 陶旭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众人刚擎起酒杯,却见大厅门口处进来一人。 他一身纯白素色的道袍,手执玉拂尘,一派仙风道骨的出尘高人模样,站在门口,面对鱼龙混杂吵吵嚷嚷的酒楼大厅面无表情。 正是长沙郡公陶弘。 陶旭手一招,沈劲连忙上前将陶弘迎了过来。看到陶弘驾到,沈奂和刘建也很自觉的站起了身。 “坐啊!”
陶旭一边喝着酒,一边招呼众人坐下。 可沈、刘诸人都不敢,他们偷偷看着陶弘的脸色,似乎不大开心。 “我还以为你转了性!”
陶弘沉着脸道,“原来还是本性难移!这种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
陶旭把酒杯塞到陶弘手里,殷勤的劝道:“兄长乃是出世高人,怎么可以和凡夫俗子们共处一室呢?可弟弟我实在是包不起高楼啊!”
一旁的沈劲也连忙打边腔,说这望天阁的高层全都被包圆了。 陶弘把酒杯一放,没好气的问道:“说罢,叫我来做什么?”
“坐下说!坐下说!”
陶旭笑嘻嘻的拉着三人一齐坐下,“这里人多眼杂,可别表现的太奇怪了。”
沈劲压低着声音把支道林的事告诉了陶弘。 “你不会要我去见他吧?”
陶弘吓了一跳,那个地下室的阴间氛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道士炼制的丹药虽然爽,但爽到失去神智也不是什么好事。 陶旭哈哈大笑,他拍着兄长的肩膀道:“这个自然是我去!叫兄长来,无非就是掩人耳目罢了。”
说完,他朝沈劲使了个眼色。 沈劲会意,乘着大厅人多眼杂,便混了出去。 陶氏兄弟还没喝几杯,沈劲便又回来了。 “公子!主公!”
沈劲朝陶旭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了,陶旭便起身随他而去。 “这位郎君!”
陶旭一走,掌柜立刻迎了上来,给陶弘递过来一只木盘,盘里堆叠着几只木筹,上面写着菜码和相应的价钱。 “什么意思?”
陶弘有些不解。 “小店本小利薄,你看...”掌柜说话只说三分,但聪明人早就听出来了什么意思。 但凡是开这种酒楼的掌柜眼力和人情都是一等一的高。他一早就看出来陶家这一伙人里,为首的就是陶氏兄弟两个。陶旭一走,他立刻向另一个递上了账单。 陶弘手握木盘,不知所措,回头再看看沈奂和刘建。他们把头一低,纷纷做起了聋子。 “哎!我还哪有一千贯啊!”
陶弘无奈,仰天长叹道。 *** 望天阁的后厨还是像上次来那般僻静,那个胖厨子却不见了踪影。沈劲这一次轻车熟路,带着陶旭下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青铜灯树依旧灯火通明,但支道林不再像上次那般淡定。他背着手来回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麻老六则戴着赤发恶鬼的面具站在他背后,犹如挺立的柏树,一动不动。 支道林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响动,他连忙坐回自己的座位,开始打坐起来。 “道林?”
人还没到,陶旭的声音却先到了。 支道林连忙又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待见到来者确是陶旭后,这才放声大哭,拜倒在地。 “陶君,陶君救我啊!”
支道林压抑已久的感情瞬间倾泻一空,他抱住陶旭的大腿哇哇大哭,“最多再有十天半月,我就要没命了!”
“先起来!现在像什么样子?”
陶旭一面要拉他起来,一面又望向麻老六。 麻老六见到沈劲以后,默默脱下了面具,也拜倒在地,“属下见过将军!”
“老六,你辛苦了!”
陶旭让沈劲接过支道林,自己则亲自扶起了麻老六。 此人虽然跟随自己时日无多,但一颗忠心却没话说。能够一直伪装到现在而不被王家怀疑,麻老六看来确是一副天生做探子的材料。 “为将军效命,属下死而后已!”
麻老六的声音不高,但语气甚为坚定。 “好!好!”
陶旭将他扶起,仔细打量了一番。 麻老六这半年来虽然担惊受怕,神经时刻紧张,但气色还算不错。 “以后你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陶旭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出去以后,你便做我的亲卫随从吧!”
麻老六心中大喜,又连忙跪下:“誓死为将军效命!”
安慰好了麻老六,陶旭终于可以坐下,仔细问问支道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支道林抽抽答答,半哽咽着把实情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自从何充上台以后,佛教势力就开始迅速扩张。平时一些本不信佛的人也都纷纷开始念佛诵经,建康城对于佛教僧侣的需求大大增加,而对于他们这些道士的需求却大大下降。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层官员们开始信佛,中下层的商贾、平民,甚至奴隶都开始学起样来。支道林的信众数量是一落千丈。 王洽本就对支道林不怎么满意,现在一看他绩效考核成绩这么差,更是对他没什么好态度。支道林手下几个负责传教的道士已经因为传教不利而被发配到会稽的王家庄园里当佃客去了。 支道林原本准备和瓦官寺的和尚们殊死一战,他预备好了辩论的题目和论据,准备在公开辩论上一举击倒那群和尚。 可没料到辩论前一天晚上瓦官寺突然起了大火,整个寺庙都被烧作了一堆白地。 支道林真是气的半死,待要再想办法,王洽却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最快三五天,慢则十来天,王洽就准备把支道林和麻老六送回会稽郡了。 陶旭听完眉头紧皱。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得罪王洽的,毕竟王导是自己的恩相,有拔擢之恩于自己。可当初他也的确应承过支道林会解救他,陶旭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更何况麻老六看到支道林的下场,又会怎么想? “世坚,你的意见呢?”
陶旭问向沈劲。 沈劲一直身处旁观者的位置,他早已洞若观火。 “无妨,主公不妨与王敬和明言即可。”
沈劲呵呵一笑,“虽然支兄替丞相做了不少的事,但丞相薨逝在即,如果主公能承王敬和一份情,相信他以后也会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