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陶旭给出的情报真真假假,并不都是缴获而来的。 熟读晋书的陶旭自然知道咸康五年赵军南下的具体路线,可一直苦于没有找到合理的理由甩出来。 现在借助瓦官寺那几个和尚的皮,陶旭总算有了自己获得情报的合理借口。 这些情报一甩出来,顿时打乱了庾亮的计划。 就在庾亮低头沉思之际,王愆期又耿直的开口说话了。 “明公!陶将军的情报,是不是也要与诸将明言呢?”
他虽然只是负责民事的右司马,但在武昌幕府一直地位尊崇。 庾亮微微点头,把手中的信札交给了陈左司马。 陈左司马粗粗一看,脸上也是惊诧不已。 他连忙吩咐卫兵们取来代表晋赵双方的红黑两色棋子,以红色棋子代表晋军,以黑色棋子代表赵军,开始对晋军诸将解说。 “羯虏共兵分四路!”
陈左司马接过卫兵递来的一支木棍,把一个黑色棋子挪到了襄阳的北面。 “第一路是虏义阳公石鉴,彼将率兵攻击襄阳,牵制平北将军部!”
紧接着,陈左司马又将两只黑色棋子挪到了襄阳以东的随县。 “第二路是虏修成侯石闵,彼将率兵攻击随县的沔阴戍。第三路是虏太尉夔安,率乞活军攻击沔南,策应石闵。”
说完这三路,诸将的眼神中已经有了惧意。 虽然石鉴和石闵的名气在江南并不响亮,但赵太尉夔安可是当年跟随石勒起兵的元老,中原英雄多有败于此人的记录。现在虽然年老,但仍然对荆州诸将形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可陈左司马显然还没读完,他又拨过一只黑色棋子,挪到了武昌以北的邾城。 “第四路是虏徐州刺史张貉,彼将率兵出麻城,直扑我邾城。”
张貉的威名原先在荆州也不算小,但是去年他败于陶旭之手后,荆州这些资历深厚的老将们纷纷对他起了轻视之意。 现在一听张貉来攻邾城,诸将又都松了口气。 陈左司马说完,很自觉的让到了一旁。 庾亮听完脸色丝毫没有变化。 自从执掌荆州以来他就一改陶侃时期的军事民主传统,变为了一言堂。他庾亮说什么,诸将便执行什么。现在敌情通报完了,诸将也都很自觉的默默听他的吩咐。 可虽然谁都不说,但谁心里都清楚,赵军的种种布置全都是针对庾亮沿涢水设防的思路而来的。 从武昌以起始点,邾城、沔南、沔阴,一路沿着长江和涢水北上。赵军的攻击思路显然是要全面击破晋军的涢水防线。 当初庾亮面对诸将的质疑,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的布置万无一失。 果然,现在就有人拍起了马屁。 陶旭不多的老相识蔡怀出班奏道:“明公布置,如同常山之蛇。击我首,则尾至。击我尾,则首至,击我中,则首位俱至!我军坐拥水道便利,凡有敌情,我军可立刻上船,沿江而上,以逸待劳。彼孤悬深入,届时将不战自退!”
蔡怀虽然马屁拍的漂亮,但也改变不了晋军战略被动的现实。 陶旭仔细看着地上的地图,却也渐渐明白了庾亮的布置。 在庾亮的设计中,晋军先是在淮河上游的义阳到汝南布置第一道警戒线,希冀以淮水的地理优势来牵制赵军。 如果赵军绕过这道防线,或者突破这道防线,那么就会被庾亮设计的“涢水之蛇”给纠缠住。 晋军在庾亮的安排下,北到随县,南到江夏郡的安陆城,构筑了一道长达数百里的长蛇阵。可问题却在如此长的阵势下,晋军无法集中有效兵力进行集中防守要地。只要赵军集中兵力攻其一点,晋军的长蛇阵很快就一溃千里。 即便如此,庾亮还是安排了第三道防线。 在沔水上游的襄阳,庾亮安排了平北将军桓宣和他十多万流民部众。而在沔水下游的竟陵,庾亮则安排了能征惯战的老将李阳。此人在苏峻之乱中曾多次击破叛军,庾亮把他安排在竟陵,也是为了策应支援上游的桓宣。 以此三道防线,庾亮相信自己已经牢牢的把荆州的治所江陵护在了身后。只要赵军不能一举攻破这三道防线,位于武昌的庾亮就可以亲自率领主力从背后切断南下赵军的归路。 这个三道防线的战略构想其实是一位高人暗中给庾亮支的招。庾亮看完后也是赞不绝口,自以为有此三道防线,进可攻退可守,弹性十足且游刃有余。 可没想到赵军做的针对性部署竟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软肋。 现在这位高人不在武昌,庾亮自然就要装聋作哑了。 陶旭环顾自首,见诸将都装聋作哑,最后还是老头子王愆期率先放炮。 “明公!虏寇果如子初所言进攻,则我军忧矣!幸而虏军未动,请明公调动人马,再做布置!”
王愆期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现在抓紧时间补救还来得及。 可庾亮却一直皱眉思索,并不搭茬。 “容老夫再细细思量!”
庾亮捋着长须,又甩了个眼色给庾翼。 庾翼当然明白兄长的意思,他刚要说话,只见人群中突然出列一人,对庾亮抱拳高声道:“明公!敌情刻不容缓,请明公即刻下令!”
众人放眼望去,却是籍籍无名的周楚。 庾亮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可又不好直接否定,只能阴沉着脸反问道:“怎么,难道卿有良谋?”
“军国大事,自然要仔细思量。尔等小辈,又懂得什么?”
周楚身边的一个中年文士出声怒斥道。 “孟公息怒!”
周楚不卑不亢,又对庾亮道,“昔日陶大司马在日,但有敌情,诸将无不建言献策。凡有善者,陶公无不从之。今军情刻不容缓,虏随时发兵南下。明公若无良谋,为何不请教诸将呢?”
这一阵直言说的庾亮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他直拍案几厉声道:“好!既然卿有良谋,那就当众直言!”
周楚也算是豁出去了,他上前几步,接过陈左司马手中的木棍,指向了第一道防线。 “淮水防线过于突出,昔日陶公在日,从不曾在彼设防。一则兵少无用,二则兵多糜费甚巨,三则路途遥远,救援不及。义阳将军黄冲乃是降将,多年前就在夔安手下。此番夔安南征,让黄冲领重兵,末将窃以为虑!”
接着,周楚又指向庾亮的第二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