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黄冲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说刚一接到赵军南下消息的时候跑还来得及，那现在再说跑可就纯属自欺欺人了。　　夔安不是庸才，既然能让自己的侦骑能侦探到赵军主力。那以夔安的能力就不能不能包个圆。　　只怕自己这点人马还没跑多远就在野地里被赶上来的赵军骑兵一一击破了。　　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固守待援。　　突然，城外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号角声。　　黄冲一把甩开身边的郑进，抓起案上的铁胄戴在头上，一路小跑着奔上了城头。　　“将军！”

城头上的晋军士兵看到自己的将军到来，内心稍安，连忙向他介绍起了城外的情况。　　其实不用介绍，光用肉眼都能看得到眼前的绝境。　　义阳城南的狮溪上船只密密麻麻，旌旗招展。宛若龟壳般的艨艟快船上站满了满身铠甲的军士，而这样的小船竟然从东向西，一眼看不到尽头。　　黄冲略一眯眼，就看到了船上大大的隶书“赵”字。　　“是羯虏！”

黄冲原本红润的脸瞬间苍白。　　整座义阳城凭借着城南的淮河支流，一条名为狮溪的河流而建立。城西和城东南都是竹林山的余脉，那里地势崎岖，不利于大部队的展开。也就是说只要敌人封锁了狮溪，就等于封锁了义阳城向南撤退的可能。　　正好郑进也踉踉跄跄的赶到了，他一看城外的场景，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可没等两人惊讶多久，身后的城北方向又传来了相同频率和音高的号角声。　　黄冲又甩开郑进，急忙向城北奔去。　　义阳城的城北都是一片山区，只有城门以北有一片宽约四百多步的空地可以连结出入的道路。　　这两天风声紧，原本做买卖的百姓早就跑光了。如今却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骑兵，为首的大纛上也上书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完了！被包围了！”

黄冲内心无比的绝望。　　当他被派到义阳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有今天这个下场的准备。　　庾亮之所以派他来义阳，无非就是想以他为诱饵。利用义阳城的地利优势牢牢地吸引住赵军的主力，为晋军主力行动争取时间。　　可庾亮太也抠门，既要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每月拨付的粮米仅够他部下两个屯队的士兵勉强打个温饱。这还不算他一个将军的俸禄。　　黄冲七扣八扣下来，庾亮想象中所谓“固若金汤”的义阳城在黄冲进驻的一年时间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加固过。手下的千把来名将士也都是温饱度日。　　虽然上个月庾亮破天荒的派来了郑进并其所部四个屯队两千人前来增援义阳，但这点兵力在赵军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黄冲只看了一眼，就牢牢记住了城下骑兵里那个带头将军。虽然赵军队伍整齐，旗帜鲜明，但赵军官兵眼神里透出的那股凛冽的杀意和对于血的渴望还是让黄冲头皮发麻。　　这城怎么守？　　“将军！”

黄冲回头，只见自己的卫兵气喘吁吁的跑来，手中还握着一支羽箭。　　“城外射进来了劝降书！”

黄冲一把夺过，展开后先看结尾落款。　　“赵太尉夔安”　　完了完了完了！黄冲心内连道三声完了。　　如果带兵的是别的将领，黄冲心中尚有一丝战意。可此次带兵的果然是传闻中的夔安。那可是石勒的亲信老将啊！　　二十年前，黄冲也曾在祖逖的帐下当一个小兵。他跟着祖逖几次和赵军激战，都是死里逃生。在石勒部下的几个大将中，夔安尤以老奸巨猾而著称。　　他的作战风格并不像石虎那么凶残暴虐，也不像石聪那样勇武过人。但夔安往往能凭借着阴谋诡计而取得胜利。　　要么不出手，夔安一出手，必然是他已经算好了必胜。　　这个印象牢牢的刻在了黄冲的记忆里。　　身边的晋军士兵们都惶恐不安的看着自己的主帅。　　城外的赵军仿佛是故意而为之，他们不断的在将领的指挥下呼喝着口号。无论是城南还是城北，两边的赵军都开始擂响战鼓，吹动号角。　　“黄将军！”

郑进也着急忙慌的跑来了，“是战是降，还请将军早做决断啊！”

“怎么？庾征西不是派你来监视我的么？”

黄冲苦笑道。　　他指着城头的士兵们道：“如今这义阳城里三分之二的士兵都是你的部下。黄府君不做主，反而要在下做主么？”

郑进白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挖苦讽刺么？　　他诚心诚意的朝黄冲连连鞠躬，请黄冲带着城内尚存的军民们拿个准主意。　　“不好了！”

又有一个卫兵飞奔而来，指着城南的方向，“羯虏开始造攻城塔和抛石机了！”

黄冲和郑进又奔回南城。　　狮溪说是溪，但流量并不小，河面足有五六丈宽。赵军士兵在城头晋军的围观下从容的登岸下船。　　士兵们把船上的器械材料卸装下来，又把一个个部件拼接起来。一座座攻城塔和抛石机已经初步成型，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开始工作。　　“生死关头，速做决断啊！”

郑进在一旁催促道。　　黄冲的额头也渗出了点点汗水。他与羯虏作战半生，如果不是形势所迫，绝不愿意投降。　　可粗粗一点，不算城北那群凶神恶煞的骑兵，光是城南一眼望不到头的船只，黄冲只是凭借经验就算出来羯兵数量至少是自己的十倍。　　“传令全城，让所有能拿的动武器的人全部拿起兵器上城墙！”

黄冲咬着牙下令道。　　“将军，三思啊！”

“将军，城内鱼龙混杂，或许还有羯虏坐探啊！”

不止是郑进，不少将佐也都对黄冲的决定表示怀疑。　　“不用再说了！”

黄冲厉声呵斥道，“就按我说的做！”

他心里何尝不知在城内没有完全甄别清楚的情况下就发给兵器的风险，可现在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城内城外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短短一个时辰后，双方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城外的赵军密密麻麻的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投射、突击，各个兵种按照职能依次列阵，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上瑟瑟发抖的守军，犹如在看死人一般。　　一个白须将军在僚佐们的簇拥下缓缓前行，他来到距离城墙约一百步的距离便停下了。　　“看来他们是不愿意投降的了！”

老将军轻蔑的一笑，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朝身后的旗手摆了摆手，“不早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