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公何故作此姿态?”
刘翔又‘好心’的问道,“吾主于表章之中也不过是列举了古往今来的外戚功过得失而已。庾公昆仲若能建功立业,光复中夏,纵然位列殊班,天下又有谁敢议论?”
刘翔的话是不错,着茅坑就要拉屎。 庾亮虽然占据高位,但他毕竟是先帝在世时就被委以重任。早在晋朝还没失去中原时期,十六岁的庾亮就曾被东海王司马越辟除,属于年少成名。 可庾亮之后,庾冰兄弟居然兄终弟及,继续揽权,甚至开始排除异己。天下人虽然都不说什么,但谁能保证不满的种子已经暗暗埋下? 别人倒还罢了,皇帝可还没有满二十岁,以庾氏兄弟的年纪,那是无论如何都熬不过皇帝的。更何况皇帝的年纪一天天长起来,庾冰继续大权独揽的理由也就一天天减弱。皇帝一旦亲政,庾冰没有功业傍身,是很难自保的。 “在下临行前,慕容镇军曾与在下告知庾中书,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有僭逆之寇。国仇家恨,庾公难道就甘心安枕逍遥,高谈阔论吗?”
刘翔低声道。 庾冰瞳孔一缩,立刻警觉起来。 “吾主虽是外姓,但蒙先帝列将之授,以数郡之寡,尚欲并吞强虏。一年四季,只有一季务农,三季用兵。然而师旅不疲,仓有余粟。如今虏赵之境日蹙,而我主之境日广。庾公身随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从?今公坐拥江东百万之众,只需一声令下,我主自当外殄寇仇,內尽忠规,竭力输陈,以答国恩!”
刘翔这话已经说的够明显了。 只要你庾冰配合,我慕容皝自然愿意投桃报李,帮助你庾氏建立功业,这样我慕容氏得到了燕王的封爵,你庾氏得到了足以自保的功业,你好我好大家好。 在刘翔来之前,庾冰每日还沉浸在反击王导,重夺建康大权的美梦里。如今被刘翔这么一点醒,他顿时有了危机感。 “那这表章?”
庾冰犹豫着问道。 刘翔看着他手中的表章,哈哈大笑。 他又取出另一份表章给庾冰看。 只不过,这一次是刘翔手里拿着,并不交给庾冰。 这一份表章极尽肉麻阿谀之词,把庾亮兄弟捧得是天上有地下无,从申伯一路到魏冉,全都是赞美之词。什么国之柱臣,社稷栋梁,怎么好听怎么夸。 夸完之后又是一通谦卑之词,什么辽东小臣整天感念先帝之恩啦,厉兵秣马准备配合朝廷北伐啦,总而言之就是朝廷一句话,他慕容皝当牛做马也得把石虎给灭了。 庾亮见刘翔紧握表章不放,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贵使还真是心机颇重呢!”
庾冰苦笑道,“若是在下不从贵使之意,恐怕贵使就要公示在下手中这份表章了吧?”
“不敢!”
刘翔也收起自己的表章,微笑道,“既然是表章,那就是上奏给天子的。门下省大都是天子近臣,庾公的手恐怕伸不了这么长吧?”
庾冰脸上怒色一闪而过。 要说小鱼小虾,庾冰还有把握。但天子的近臣并非一个,担任侍中的官员非富即贵,大都是皇亲国戚,尤其以会稽王司马昱为首。此人乃是皇帝的亲叔叔,和庾氏一门既非亲属又无旧恩,他是很高兴把这样一份表章呈送天子的。即便他愿意卖庾冰一个面子,但这种表章一旦流传出去,传抄开来,庾氏兄弟的名声也就彻底臭大街了。 最关键的是上表之人还远处辽东手握兵权,庾冰鞭长莫及,根本管不到他。就算庾冰把刘翔赶出江东,这份表章恐怕也会被昭告天下。 “好!”
庾冰咬着牙答应下来,“慕容镇军的册封,在下尽力而为。但这封表章...” “自然是由庾公决定,是否上奏天子了!”
刘翔淡淡的答道,他扬了扬手中的表章,“在下面见天子时,自然另有表章上呈。”
庾冰缓缓点头,表示算你狠。他取过笔墨纸砚,当场写就了一道奏请天子册封慕容皝的奏章,并且草拟了诏书,当着刘翔的面让内侍直接送到皇帝面前。 “庾公真乃信人也!”
刘翔高兴的连连赞叹道。 “那贵使就请回吧!”
庾冰冰冷的下达了逐客令,对这个比自己更嚣张的使者全无一点好感,再也不想见到他。 “这些是吾主进贡天子的一些金珠宝玉...” “贵使面见天子时自可上呈,在下就不过问了!”
庾冰气得取过公文,说完这句就不再搭理刘翔。 刘翔知道他是屈服于自己的威逼之下,但自己说过的话要算数,他又朝庾冰深深一拜,“适才所言,多有得罪。但吾主之倡议,还请庾公考虑。慕容镇军的确是想光复中原,若庾公有意北伐,还请与吾主约期举事!”
庾冰原还以为这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刘翔和慕容皝是来真的。他放下笔起身还礼,“荆州方遭大乱,民力尚虚,军资未齐。仓促间恐无法北伐,多谢慕容镇军美意,他日若有此意,在下一定告知!”
有了庾冰这句承诺,刘翔也就满意了。他这次出使的目的基本就算达到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皇帝召见,走个流程。 送走了刘翔,庾冰心意难平,平时写的一手好字,如今却怎么写怎么不顺,气得他又扔下笔,对着门外发了好一阵呆。 刘翔走出中书台,依旧是昂然阔步,挺胸抬头,又是惹来一阵议论。 “贵使可见过中书了?”
江虨正好引着尚书台的佐吏进来,见到刘翔出门,两人又打了个照面。 “不错!”
刘翔微微点头,“庾公此刻正得闲,江君只管带人进去吧。”
“无妨!”
江虨殷情的笑道,他吩咐了那佐吏几句,便让他自己去见庾冰。 “这些佐吏原是走惯了中书台的,没有在下引路他们也都认得。倒是贵使远道而来,在下岂能不亲自护送一程?”
盛情难却,刘翔只能顺着他来。两人一左一右,行走在太极殿前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虽大,但此刻充满了建造大殿的工人。刘翔也不介意,一边听着江虨介绍,一边背着手缓缓巡视。 “不愧是天下正统!”
刘翔边看边赞叹道,“我辽东虽然新建龙城,但江东任何一城均远胜辽东!”
江虨见刘翔一边说,一边还打着响指,显得十分得意,料想他办事应该很顺利,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荀驸马的表章作用不差吧?”
刘翔听了这话勃然变色,他甚至有些惊恐的颤声道:“足下是谁?怎么知道表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