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岳在书法上的声名鹊起只不过是今年开春以来的事。开始只是在京中的显贵高层里传开，但现在连显贵们的夫人们也要来拍马屁，看来自己不仅是书法了得。和庾冰之间的关系，才是这些命妇们来的真正理由吧！　　端坐在主位上，司马岳得意的展开一幅幅作品，向来访的贵妇们一一介绍。　　“噗嗤～！”

忽然，座中的一名少妇掩面偷笑，笑出了声音。　　司马岳立刻收起笑容，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子这么大，竟然公开发出笑声。　　“皇兄，这幅美女篇里的安字。臣妾记得当初钟师教我们的时候要一气呵成，尤其是中间一横，是架起这个字的要点。可皇兄两个安字的中间一横都这么肥大，难道不觉得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么？这样的字如果钟师看到了，恐怕会罚皇兄临写一百遍吧？”

说话的正是南郡公主。　　作为为数不多的曾与司马衍、司马岳兄弟一起接受过钟诞之父钟雅书法训练的皇族，南郡公主的书法造诣自然不浅。她向来深得皇帝的宠爱，因此倒也不客气，直接点出了二哥书法中的不足之处。　　可她这么一说，司马岳的面子搁不住了。　　看破不说破嘛。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眼看自己的夫君不高兴，褚王妃连忙打起了圆场：“近日暑气甚重，妾身特地熬制了一锅酸梅汤，经过冰镇之后，格外的消暑去火。阿环，快取来与诸夫人相饮！”

酸梅汤的配方是褚裒家的秘传，褚妃出嫁后也一起带到了琅琊王府。现在拿出来招待，也是大大的给夫君涨了脸。果然，诸贵妇们喝过了酸梅汤都是赞不绝口，谢尚的夫人马屁拍的尤其殷勤。　　谢夫人是褚妃的舅母，出嫁前两人感情甚笃。听了舅母的夸赞，褚妃的脸上也微微有些自得。　　可司马岳坐在一群妇人之中却是如坐针毡。乘着喝酸梅汤的功夫，他又脚底抹油，去前堂招呼男客去了。　　没了司马岳在场，众夫人们倒轻松了些。她们或两两一对，或三五成群，对着司马岳的作品品头论足起来。　　“王妃～！”

谢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乘着人多眼杂，谢夫人把外甥女拉到偏僻的角落里低声把谢尚纳妾的事告诉了她，还请求她在琅琊王面前为自己说话，把谢尚尽早调回京城。　　“这....”褚妃低下了头。　　自从嫁到琅琊王府，褚妃低眉顺目，话不敢多说一句，路不敢多走一步。要她吹枕边风，褚妃哪里敢呢？　　可舅母不是外人，除了自己的母亲，自己最亲的就是舅母。出嫁前她还传授了自己不少为人妇的礼节，要说拒绝，褚妃也很难说出口。　　“舅母不是要干预朝政！”

谢夫人继续劝道，“你舅父年纪大了，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有，他急我更急。可光是急也没有用。你看他成天在外面，我们夫妇多久才能团圆一次？怎么可能生儿子呢？王妃，其实你舅母我也不是非得要你舅父回来，只要把那两个狐狸精弄走，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夫人把调门从公务降低到了私家事。褚妃再难找出回绝的理由。　　“好吧，我也只能说试试！”

褚妃有些腼腆的答道，“舅母你也知道，殿下他虽然加了司徒，但也只是个空头三公。现在的朝廷大事还是庾中书说了算。殿下他未必能办得成这种事的。”

“无妨无妨！”

谢夫人喜出望外，她拍着外甥女的手安慰道：“只要殿下愿意开口，就什么都好办了！”

看着谢夫人和褚妃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心不在焉的南郡公主也按耐不住，她拉着姐姐庐陵公主走了过来。　　二人向褚妃行礼毕，谢夫人立刻就拉下了臭脸，阴阳怪气的问道：“公主殿下好闲情逸致啊～”　　南郡公主还以为她是在呛指出司马岳书法不足之处的事，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与她争执。　　谢夫人见刺激不成，又问道：“陶驸马最近又立大功，官升的好快啊！～”　　“我家郎君不过是蒙天子鸿恩荐拔，哪里比得上仁祖公呢？”

南郡公主谦虚道，“毕竟是王丞相亲点的小安丰，仁祖公可是能比肩竹林七贤的大才。我家郎君可差得远呢。”

褚妃见两人语气有剑拔弩张的趋势，连忙出声劝解。　　可话还没开口，却又被谢夫人打断。　　谢夫人一手拢着鬓边的贴发，一边好整以暇的讥讽道：“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没有放过风筝？这做官就和风筝是一样的道理，飞得再高，可还是要地下的那一根线来系住。否则，那断了线的风筝，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浮华掠影罢了！”

“谢夫人这话的意思是？”

南郡公主有些听不懂了，她要谢夫人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谢夫人却微微一笑，“陶驸马是三月份出镇荆州的吧？这几个月里，他给家里寄过几封信啊？”

南郡公主如同雷击一般，心里一揪。　　的确，陶旭自从出镇之后，仿佛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除非南郡公主主动联系他，否则他绝无主动联系建康的意思。少年人血气方刚，难道他....　　“同公主明说也无妨！”

谢夫人见南郡公主表情异常，知道说中了她的心事，便乘胜追击，逼道：“陶驸马在月前送了两名年方二八的荆州美人给我家郎君。现在谢郎泡在府衙里，终日与那两个骚狐狸厮混。公主若是不知情，可也得管管驸马郎，莫教他毁了他人的家庭！”

说完，她大袖一拂，高昂着头，以胜利者的姿态昂然告别了褚妃，自行离去。　　谢夫人在与南郡公主的对话里故意提高声量，正好让整个房间里的贵妇们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些长舌妇们整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最爱传八卦，要是被她们知道了，那就等于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　　褚妃见南郡公主满面羞红，为自家夫君的行径感到羞愧，连忙出来打圆场，吩咐房间内的所有人都不得外传此事。　　***　　虽然贵妇们当场都答应了，但陶旭给谢尚送美人的事很快还是传遍了整个建康，又从建康沿着长江传遍了整个江南。　　传闻这种事最怕的就是没有来源。因为褚妃严令禁止外传，所以流传出来的版本各有不同。最夸张的甚至说到陶旭和谢尚两人轮流使用两个美人，其细节之丰富，让最有盛名的说书人都感到汗颜。　　“滚出去！”

一只精美的茶盏被敲碎在地下，伴随着公主的抽泣声，侍女们只能赶紧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人在房内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