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姓孟,家父孟大人先前曾在庾征西帐下,现为南郡从事。”
孟氏如实答道。 姓孟,那应该和陶旭没什么关系了。 可孟氏下一句话却又让公主大跌眼镜。 “奴婢的外祖父乃是陶大司马,因此奴婢也称呼陶驸马为表兄。”
两个表妹,一个姑表,一个姨表,陶旭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可南郡公主没法子,既然答应了陶旭,她就只能问到底。再问了一些两人的岁数和个性之后,公主便退了出来。 “这两位女郎都是陶郎的表妹。如今寄居在我家中,尔等不可慢待。凡事皆以宾礼居之,一切吃穿用度皆以未嫁女为标准支出。都听明白了吗?”
公主最后的语气甚是严厉,她很少如此苛刻的警告下人。侍女们心中都是一紧,答应了下来。 *** 自从那天从妹妹南郡公主的府邸回宫后,年轻的皇帝司马衍也有些心有余戚。妹妹没有来得及怀上子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眼看着弟弟司马岳在舅父庾冰的支持下越来越高调,而自己一个空头皇帝却毫无实权。司马衍的心里也着实着急。 “陛下!”
眼看着皇帝的车驾回宫,一直等在后宫显阳门外的老宦官总算松了口气。他提着衣裾一路小跑到皇帝的车前,亲自搀扶皇帝下车。 “陛下,皇后娘娘她......” “她怎么了?”
皇帝心中一紧。 司马衍的童年生活其实是魏晋以来历代帝王中最惨的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皇后杜氏一向与他感情甚笃,一听皇后出事,司马衍十分紧张的抓住老宦官的手臂追问道。 “娘娘她又发烧了,医官正在给娘娘降温。门下省那边来了好几波人,都在问陛下人在哪里,老奴实在是抵挡不住了!”
“快!快带朕去!”
司马衍顾不上门下省官员们的追责,在他心里,皇后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有了老宦官和皇帝开路,一行人畅通无阻,在穿越了重重走廊之后,皇帝来到了后宫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小房间内。 “臣等参见陛下!”
一看皇帝驾到,正聚在一起愁眉苦脸的御医们立刻下跪迎接。 “都起来吧!”
皇帝顾不上行礼,直接走进了内室。 年轻的皇后杜氏年纪才不到二十岁,可她的青春仿佛已经定格在了某一刻。二九年华的她面容枯槁,脸色通红,额头上正敷着一坨冰袋。 “谁教你们敷冰袋的?”
皇帝看了就生气。 皇后的身体虚弱,一旦发烧,皇帝都是用被冰袋冰镇过的冷毛巾敷在皇后额头上,而不是直接用冰袋。 司马衍一边说,一边已经操作起来。他直接把冰袋拿下,另用冷毛巾替皇后降温。 “陛下!”
杜皇后还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理智,她知道皇帝来看她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皇帝按住。 “卿不可乱动,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朕自会处理!”
皇帝对皇后的语气十分温柔,他安慰了两句,转过身来却又对内侍们发起脾气。 “皇后身子弱,不可直敷冰袋,一定要用毛巾!不凉了就换!听懂了吗?”
司马衍对着内侍们低声怒斥道。 一群内侍婢女们都吓得战战兢兢。别看皇帝在外朝没什么威严,可在后宫还是绝对说一不二的。 “叫他们进来!”
司马衍一看外面那群御医们不敢进来,便没好气的让老宦官把他们都叫进来。 “陛下,张太医说让陛下出去!”
老宦官低声提醒道。 皇帝一愣,知道太医说这话绝对有深意,便也不吱声,走到庭院里听太医们回话。 “陛下!”
开口的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医,整个江东就以他的医术最为高明,人称圣手张。可皇后如今的病情,就连圣手张都束手无策了。 “怎么?真的...”司马衍从圣手张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了端倪,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皇后的生命走到尽头。 “皇后娘娘出阁前本就体虚,前年意外小产,又没又处理干净。如今落下了病根,哪怕治好了,恐怕也难生育...” 圣手张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知道这种消息对皇帝的打击有多大。 “朕先不问你生育的事!”
司马衍没好气的问道,“朕单问你皇后的病打不打紧!”
圣手张看了看身边的同事,见他们都低头不语,便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两月...” 司马衍如闻雷鸣。 杜皇后的父亲杜乂是西晋名臣杜预的孙子。杜乂在世的时候就以才貌双全而闻名,朝野上下无不对他的品行和外貌赞不绝口,即便是最老派的老古董蔡谟,也对杜乂评价甚高。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因为杜乂,朝野上下对杜氏的才貌都没有异议。 但是庾亮考虑的却是杜乂已经去世,杜氏成为皇后也没什么外戚可以威胁到庾家的地位。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却又品德俱佳的士族女子是最好的皇后人选,庾亮亲自拍板决定让皇帝纳杜氏为皇后。 成亲后皇帝完全沉沦于杜氏惊为天人的美貌,小两口的感情甚笃,整天黏在一起。没过多久,皇后就怀上一胎。 可就在皇后怀胎三个月时,不知为何,突然小产。要不是圣手张的几个弟子奋力抢救,只怕杜皇后当场就丧命了。 自从那以后,皇后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虽然经过皇后的劝导,司马衍纳了几个妃子,但也没有一个怀孕的。 曾经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今行将就木,这叫年轻的皇帝如何接受? 他的胸膛犹如被铁锤重重的锤击一般,闷的说不出话来。 圣手张一看皇帝脸色大变,急忙安慰道:“陛下不可过虑,臣等一定殚精竭虑,尽量让皇后娘娘多活...” “啪!”
皇帝反手一个巴掌糊在圣手张的脸上。 “什么多活?是一定要活!”
皇帝强忍心中的怒意,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室内的皇后听到。 “告诉你们,要是皇后驾崩了,朕让你们一起去陪葬!滚!”
说完,他大袖一甩,又回到了内室。 “陛下~何必呢?”
杜皇后的眼里满是泪水,她听到了室外皇帝和医官的对话,“陛下乃是天下共主,万万不可以妾身一人之忧而劳身!社稷是宣帝、元帝的社稷,陛下还是要早生皇子,以续大统啊!”
杜皇后说完这番话,已经是耗尽了她仅剩的力气。她还想说,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