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被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建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关于成德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到庾冰面前,他让中书省的小吏把成德的奏章专门挑捡出来堆在一旁。 “庾公,这是会稽王殿下的奏章!”
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诸葛恢的女婿、中书舍人江虨。 “他说什么了?”
庾冰并不抬头,依旧在埋头书写。 江虨一愣,按照朝廷制度,他不过是一个负责传递文件跑腿的,哪里有资格看奏章? “会稽王殿下交给你奏章的时候,就什么都没说?”
庾冰又问道。 江虨这才明白庾冰的意思,他把奏章放在庾冰的案头上,恭敬的答说司马昱交给他奏章的时候希望庾冰能多多保重身体,不要那么没日没夜的熬。 “哈哈哈哈!”
庾冰听了都想笑,司马昱是宗室里最有才能的一个,平日里司马昱最喜欢投那些清谈名士们的所好,现在朝野间已经隐约有了司马昱是庾冰接班人的说法。 庾冰放下笔,随手把司马昱的奏章扔在一边,一脸不屑的言道:“总离不开是成德的事罢了。可大军归桓元子指挥,总不能叫老夫亲自上阵,去合肥迎敌吧?”
庾冰面前江虨哪里敢多嘴,只能附和几句。 “卿可直言告诉会稽王殿下,合肥的战事全不归老夫统辖。若是成德失守,朝廷追责也是追究元子(桓温)与叔预(庾怿)的责任,与老夫无关。”
“诺!”
江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倒退着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公文档案堆积如山,庾冰日以继夜,身边却都是怎么也办不完的公事,他无力的躺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 其实,成德被围的消息首先就被传到了舒县。 正在城中休养的王羲之一听堂弟被围,立刻发起所有三个校部的兵力,共计六千余人前来救援王允之。可部队刚走了三十多里,就被前方的赵军所阻,双方激战一昼夜,王羲之竟不能前进一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知能力不逮的王羲之只能委曲求全,向桓温写了一封言辞极为谦恭的求援信,希望他不计前嫌,能发兵救援王允之,哪怕牵制一下也好。 可桓温则直接以大军需要集中兵力围攻合肥为借口搪塞了过去。桓温对王羲之派去的使者直言这场战役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收复合肥城。成德方向的王允之是配合他行动的偏师,而不是他桓温需要配合的主力。 王羲之看了桓温写的回信,气得直接跺脚。琅琊王氏现在能带兵的就只有王允之和他二人,王允之要是死了,王家的实力不仅大受打击,就连名望也会受损。王恬兄弟正在为王导守丧,将来守丧结束,只怕仕途也难再有可为。 他思来想去,能指望的上的人似乎就只有在京口的蔡谟了。 可王羲之一封信去,蔡谟表示京口这边也受到了海上赵军水师的骚扰,无力救援。 京口的兵力主要来源于北方的流民。自从去岁射阳一战后,赵国收缩了国境线,把淮河流域的平民全部收缩到徐州以北,整个徐州地区连一万户百姓都凑不出来,京口的根本被断绝,兵力补充自然也成了问题。 王羲之的两次求援都告失败,这一来一回已经耗费了十多天的时间,他从王允之心腹的口中得知城中粮草仅有月余支用,再不解围,城中三千多人都将玉石俱焚。 又是一天激战,王羲之部下最后一个生力军屯队也派了上去。整整打了一天,这个屯队也伤亡惨重。十二天下来,十二个屯队轮番上阵,全部以损兵折将而告终。 再打下去,就要缩减编制了。 王羲之满面的愁容,这十多天里他头发都快急白了,面对一整营一整营的伤兵,他只能坐困愁营,无计可施。 “还有谁...还有谁...”他来回踱步,盘算着自己认识的军阀,想着还有谁能来救王允之。 “府君!王散骑到了!”
一名卫兵进帐报告道。 “哪个王散骑?”
王羲之好奇的问道。 他自咸康初年出朝到庾亮帐下为官,早已不熟悉朝中人事变动。 “就是在下啊!”
一个满头白发白须的中年男子应声而入。王羲之仔细看去,却是自己的堂弟王彪之。 记得当年王彪之还是武陵王司马晞的长史,后来听说王导把他拔擢为了尚书左丞。怎么现在又到散骑省为官了? “呵呵,”说起这个,王彪之也是一脸无奈。王导死后,王家的子弟哪里还能继续担任朝廷要职?像王彪之还算是成名早的,庾冰只是把他调到一个闲职,其他的王氏子弟则往往被罢到更为偏远的外地郡县为官。 “不过今天来,愚弟可不是来诉苦的!”
王彪之从怀中抽出一封公文,这是庾冰代表朝廷的正式公文,上面明确说了成德被围这事不归他管,请王羲之自己去找桓温。 可要是找桓温管用,他还用得着去朝廷告状吗? 王羲之气得直想骂人。 他这时候才大概理解了往日里自己看不起的军人为何总是那么粗鲁了。 王彪之久居建康,依旧保持着名门子弟的优雅姿态,他让王羲之坐下,这才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虽然庾季坚不肯发兵,但朝廷依然知道了二兄的处境。天子和会稽王殿下让愚弟告诉兄长,援兵不日即将到达。”
王羲之听得云里雾里,庾冰都不发话,皇帝和司马昱哪里变出来的援兵? “自然是他了!”
王彪之取过王羲之案头水果盘里的一枚桃子,掂了两下。 “可他身在荆州,要来此地,须经过武昌。稚恭(庾翼)他会放行吗?”
王羲之不安的问道。 “兄长身在此处,只怕对整个战局还不太明晰吧?”
王彪之知道王羲之会有这一问,问他要了一张地图,铺开在地下就对他讲解起来。 原来庾冰和桓温的军事冒险行动已经彻底激怒了石虎。从去年到今年,接连战败的石虎急于找回场子,桓温敢冒险,正好给了他动手的理由。 从桓温出兵开始,不过区区一个月的时间,青州、徐州、豫州、荆州的赵军全都被动员了起来,青徐两州的赵军乘着战船不断骚扰袭击着三吴地区和长江水道。而豫州和荆州的赵军则被全体动员,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寿春,再从寿春南下,企图解围合肥。 “这么说来,桓元子倒也不是全然撒谎,看来他那边压力也很大啊!”
王羲之感慨道。堂弟这么一说,他心中的怨气登时消散了不少。 “所以,江东唯一没有压力的就是荆州了。”
王彪之感慨道,“庾稚恭若是不派援兵,你猜他的六州都督还做不做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