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怿还想再装,但门口却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叔预兄,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与在下一同出城围猎如何? 一阵脚步声,一群仆从簇拥着一个戎装大汉走了进来,正是桓温。 “咦?这位是?”
桓温摸着胡子好奇的打量着江虨。 “在下陈留江虨,表字思玄,袭爵亢父男,忝任中书舍人!”
江虨连忙上前见过。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的黑脸大汉一定就是桓温了。 桓温也是个有见识的。晋朝南迁之后,江虨父亲江统的《徙戎论》就成了江东热销的文章。他早年就拜读过。听说江统的儿子娶了庾亮儿子的遗孀,没想到竟是诸葛恢的女儿,难怪这个白面书生和庾、诸葛两家关系都很好。 庾怿什么事也不瞒桓温,他把庾冰让步求和的事都和桓温说了一遍。 “好事啊!”
桓温果然也赞成,“都是同朝为臣,尽心为王事罢了,哪有什么仇怨?叔预公肯纡尊降贵,主动求和。这般优厚的条件,哪怕他王渊猷不肯答应,温也必定让他答应!”
有了桓温的支持,庾怿的心里更踏实了些。 “此酒乃诸葛令君多年珍藏,是太康年间武皇帝以西域葡萄所酿。”
江虨又撺掇起来,“桓都督可否尝过?”
“这个么...在下还真的尝过!”
桓温不无得意的吹嘘道。 他把年前和陶旭痛饮的往事都说了出来。 江虨表面上大为羡慕,心中却十分震惊。难怪陶旭出了这么个主意,还要他七拐八弯的从诸葛恢家里弄坛子酒出来,原来是早就瞄准好的! 可想归想,表面上他还是装作一副艳羡的样子,撺掇着庾怿偷偷取两瓶出来。 “取两瓶又不打紧!”
桓温也撺掇道,“这里有整整一坛呢!取两瓶打什么紧?在下尝过自然无所谓,可这等五十年佳酿若是错过,世间再无后悔的机会了!”
桓温斜眼看着庾怿,“就算现在咱们弄到了西域葡萄,叔预公有把握活到五十年后吗?”
桓温的话一锤定音,庾怿拍版决定取两瓶出来给三人打打牙祭。 江虨自告奋勇,他也是个偷酒的行家。江虨围着酒坛绕了一圈,找到酒封的薄弱点,他亲自动手,在不敲碎整个泥封的情况下愣是钻了一个洞,让酒从泥封的洞中倒出。 酒坛的泥封刚被戳了一个洞,透鼻的酒香就传遍了整个房间。桓温命十余名军汉扶住坛身,小心翼翼的往铜盆里倒。等琥珀色的美酒倒了大概两瓶左右的量,庾怿连忙喊停,军汉们立刻扶正坛身,又给泥封重新修补了一下。 沉淀了五十年的美酒杂质依旧很多,桓温三人又是温热又是过滤,总算提炼出了一大瓶的清澈美酒。 “来来来!”
桓温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他给庾怿、江虨二人每人倒了一大杯,又给自己倒了更大一杯,然后举起杯来说了一段祝酒词,当场一饮而尽。 庾怿和江虨两人可没有桓温这么粗鲁,两人细品慢赏地把一杯酒喝完。这酒果然甘甜可口,毫无酸涩,真不愧是皇家之物! “我等今日饮过此酒,也算是体量了一下太康盛世。总算没有白来人世间一遭啊!”
庾怿感叹道。 桓温却见那群倒酒的军汉们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手里的酒瓶和熏蒸下来的酒粕,他哈哈大笑,把手一招,让那群军汉过来。 “今日算尔等运气好!剩下的,你们就分了吧!”
桓温大气的把手一挥,这就算是人人有份的封口费了。 军汉们欣喜若狂,他们取过酒瓶和蒸酒用的酒盆,把剩下的那点酒和桓温三人不要的酒粕分了个光,十余人偷着喝完,也都是乐不可支。 “如何?可是世间罕有的美酒?”
桓温豪气的大声问道。 军汉们连连点头。 “既然都喝了,那就不许说出去!”
桓温警告道,“谁若是把今天的事说了出去,便是自寻死路!知道吗?”
军汉们都得了甜头,谁会傻到到处出去宣扬? 江虨见自己的差事办完,便也告辞了。 “朝廷的公事还很多,在下不便久留。”
江虨拱手道,“若是被外人看见了,说不得又要议论这是中书的意思。中书的意思还是让叔预公自己去送!”
庾怿点头答应道,“我自然晓得!”
辞别了江虨,庾怿和桓温再次回房,看着庭院里堆成小山似的礼物,桓温也终于认真起来。 “季公(庾冰)的本意也是好的。此事终究要翻过去,虽然我们的计策不成,但终究沉重打击了江州军,还顺带收复了合肥。也算是有所得了!给王渊猷服个软又能如何?”
“元子放心,此事我自然会办的漂亮!”
庾怿也下定了和王允之和解的心思。 他叫过一名家仆。 “卿是跟随我最久的人,当年南渡,若非卿舍命相救,我也只怕早就沉尸在长江中了!”
庾怿叹道。 他指着庭院中的礼物,又把庾冰和自己的亲笔书信交给老仆人,郑重的嘱咐道:“这些礼物都是送给王江州的。你到了半洲以后,务必要小心说话,言尽我交好的诚意!”
老仆是跟随了庾怿三十多年的人,也是庾怿除了几个兄弟外最信任的人,这件事也就只有交给他办,庾怿才最放心。 “郎主放心!老奴自当办的妥妥贴贴!”
老仆人当了几十年的差,只需要听庾怿说话的口气就能猜出他的心意。庾怿话里有几分诚意,他自然一清二楚。 “嗯,那就去吧!从营里挑几个精细的,早去早回!”
庾怿最后叮嘱道。 送走了老仆,庾怿心里松快了不少,那葡萄美酒带来的醉意也浮上了他的脸颊,在夕阳下格外的鲜红。 *** 半洲 这里是江州扼守长江的要道,所有经过长江水道的船只都要在这里停靠。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历代江州刺史驻兵的所在。 尽管逃出生天,但王允之经过一个月的成德之围,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回到半洲,他就卧床不起了。即便是和庾怿的公文官司,他也是口述,让王羲之代为手书的。 面对庾怿仆人送来的礼物,王允之侧躺在床榻上,面向着墙壁,根本不想搭理。 “明公~!”
老仆还想堆着笑容上前搭话,却被王允之手下将官们吃人般的眼光给吓了回去。 “明公,庾叔预派人送来了重礼,更携带了庾中书的亲笔书信。明公是不是看一下?”
沈劲不动声色的上前,搭在王允之的耳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