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团圆节。铺天盖地而来是难以抵挡的伤感，许诺的心揪着，想起年迈父亲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的离世，父亲说过的话，他最爱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的书，此刻都十分清晰起来，像是画面重演。豪华宽敞的许家别墅，此刻看起来有些大的寂寥，只有三个人，一点儿也不热闹，唯有院子外不停歇的鞭炮声在欢呼着新一年的到来。“拿下去换成粥。”

“别。”

许诺拦住梁慕宸的话，耸肩笑笑，他可能是看出了自己情绪的异样，误会了以为自己不喜欢吃汤圆吧。她深吸口气，“团圆的节日，当然要吃汤圆了，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不喜欢吃甜。”

梁慕宸两手懒懒放到裤子口袋里，趿拉着拖鞋跟着许诺下楼。餐桌前，保姆已经盛好了两碗汤圆，颜色白的通透，筷子一碰就调皮的凹进去一块，软软的，弹弹的，还有一点点粘牙，口感却是极好的。“南方人喜欢吃咸的汤圆，你不觉得味道有点怪吗？”

许诺一反常日，话很多，漫无目的的聊着家常。“许诺。”

梁慕宸放了刚拿起来的筷子，语气淡淡的。“恩？”

她没有抬头，盯着碗里的夹开的汤圆红豆馅儿，随着碗里的汤蔓延开来，把白色的汤染成朱砂色。梁慕宸拿过餐巾擦了擦手，把许诺的座椅托到自己面前，惯性作用，毫无准备的许诺后仰，差点摔倒，梁慕宸及时抱住她，让她红了的眼眶无处躲藏。“想你父亲了？”

“很想。”

许诺声音哽咽，“很想很想他。”

“乖乖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他。”

梁慕宸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把许诺揽在怀里，安抚着她抽搐的肩膀，眸子里弥漫的是无尽的怜惜。许诺却在他怀里摇头，“去梁家吧。”

明显的，许诺感觉梁慕宸身体僵了僵，她噙着泪水抬头，语气认真，“梁慕宸，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可能还会惹你不开心，其实我们为这件事争吵过很多次了，可我还是要说，因为我不想，你……你最后会和我一样难过，有些事情并不会等你万事俱备了才会发生。”

她深吸口气，“昨晚你说不希望我管梁家的事，我知道，在你眼里，你把梁家定义成了一个大集体，需要权衡利弊，顾忌好坏，但梁爸爸不只是把MK交给你的上任总裁，更是你的爸爸。”

气氛安静，梁慕宸只淡淡看着许诺，眼里的深邃古井无波，他似乎只是在任由许诺把想说的发泄出来。许诺不以为然，她想再尽一份力，她尝过的痛，不想让梁慕宸再重蹈覆辙。“父子关系，是个很亲密不需要设防的关系，为什么不放轻松去享受这美妙的关系呢？”

许诺很诚恳，她希望梁慕宸能敞开心扉，“如果忽然有一天，发生了变数，那就可能真的连说声抱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诺多希望能有重来的机会，给她一段时间，哪怕是几天，和父亲再好好相处的时间，让父亲看到自己女儿成长的一面，让他知道，女儿没有辜负他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只可惜，再没有可能了。“梁慕宸，你还有机会。”

许诺反手抓住梁慕宸手臂，期待看着他的反应。刚消停了一会儿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是给新一年的美好象征。A市两大地位强悍的总裁正在进行势均力敌的心理博弈。“喝汤。”

梁慕宸面色沉稳，将汤碗端起，作势要喂她。许诺夺下汤碗推到一边，“回家过元旦节吧。”

“这里不是家？”

他反问。“这里是我的娘家，是你岳父大人的家，我现在要去的是我的婆家，生你养你的梁家。”

许诺一板一眼的和梁慕宸咬文嚼字。她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把梁慕宸再拖回去不可。“我昨晚的话你还不明白么？”

梁慕宸蹙眉。“明白，越是明白就越要阻止你再错下去。”

梁慕宸起身，椅子移动时的声响并不好听，他拿了桌子上的手机，沉默了几秒，居高临下看着神情期待的许诺。声音淡淡的，“无论对错，你都非管不可了。”

末尾是他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可奈何的嗤笑。“你去哪儿？”

许诺也站起来，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见他要走。梁慕宸拿过玄关边上的厚外套穿上，昨夜的雪都融化在衣服里，有些潮湿感，他有些不适，从里面掏出手机放在玄关上，“去公司，晚上去梁家，替我把手机还给爷爷。”

“那你呢？”

许诺忙追问道。他挑眉，干脆把外套脱下拿在手里，转头看了眼小人儿，她灰色毛衣和自己身上的是同款，有些宽松的款式却越发显得她身材的丰盈，他眼光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番，“我没有让妻子独守空房的习惯。”

言下之意他不会丢下小人儿，晚上回来陪她一起去。“无聊。”

得到肯定的答案，许诺总算松一口气，她坐回座位，懒得目送这爱耍流氓的男人出去，“早去早回。”

她马虎的敷衍一句，拿起调羹要吃汤圆，忽然脑海里闪过另一部黑色手机。“梁慕宸！”

许诺急忙追出去，“你等等！”

“这么快就想我了？”

梁慕宸刚打开布加迪超跑的车门，戏虐看着门口的小娇妻。室外艳阳高照，冰雪已经开始融化，但温度却是冷的厉害，冻得许诺一哆嗦，她呵出口热气，“跟你说正事儿，上次你从纽约飞回医院看我，把手机落我病床上了，我一直忘了跟你说，现在东西在洛琪家里。”

这么一说，梁慕宸倒是有印象了。上次的设计图纸因为在不知去向的手机里，他靠临场发挥搞定了客户，但迟迟找不到手机，所以只得让设计师加急赶制了一份。后来又忙着回国看这个让人抓心挠肺的小娇妻，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梁慕宸眸子里的深意似是由着手机的丢失，牵连起很久以前的事。车子已经启动了，这会儿预热的差不多，超跑轰隆隆作响，他倚着车门的手紧了紧，“无关紧要的东西，丢了吧。”

“知道了。”

许诺应了一句，搓着手看梁慕宸的超跑渐渐走远，她跑回暖和的屋里，抱着双臂，没由来的对梁慕宸那部手机背部刻的字母更加好奇起来。在医院时她草草看过一眼，只能判断是人的名字，别的则没什么头绪，后来出院就直接去了洛琪那里，有她相陪，这事就被抛之脑后，直至梁慕宸回来就彻底忘了。“是谁的名字呢？”

她喝了口热气腾腾的汤，摇摇头干脆不想了。既然他都觉得不要也罢了，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纪念之类的吧。在吵吵嚷嚷着的鞭炮声里，许诺吃完了早饭，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开着车子往墓地而去。山上三三两两有人出没，都是来祭拜过世的亲友。许诺避开人群，往最僻静的地方走去，四处都冒着祭祀烧的青烟，味道呛鼻，她嗅了嗅鼻子，把手里的一束百合放下，这是非常钟爱的花。墓碑上的美丽女子笑的开怀，狭长的眉眼有股惊艳之感，只是却再没了让人欣赏的机会，她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她的眉。悬崖摔落之后，梁慕宸为防止事件恶化，带来不好的影响，瞒着许诺将蔡心雅秘密下了葬，并将此事永远的封存，就连蔡心雅的父亲，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离开人世的消息。爱恨情仇，到头来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过去这么久，许诺都看开了，孰是孰非都没必要再计较了，她今天过来，只是看看曾经的老友，那个伴了她六年光阴的蔡心雅，还有在她腹中，无缘看一眼人世的小生命。“小雅……”她低低唤了一声，将百合放下，转身离开。许老爷子的墓在半山腰，许诺来到父亲墓前又停留了一会儿才开车回许家。虽说是阳历年，但还是秉承着新年新气象的原则，老保姆把许家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个遍，许诺撸了袖子一起帮忙，没一会儿就觉得累的不行，倒在床上不小心就睡着了。“小姐这次回来，看起来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呢。”

老保姆领着元旦节刚从公司忙的昏天暗地中解放出来的梁慕宸去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