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宫乃是陆传母妃在时的寝宫,素日里是没有任何一位宫妃可以驻足此处。今日,陆离竟是在此见到了韵贵妃。陆传不算好色,在男女之事上看的极淡,多年来只留着皇后及韵贵妃在跟前伺候。就是旧年迎了几位新人入宫,也不见对新进的主子多有上心。眼下看来,因云诺之事皇后讨了嫌,倒是成全了韵贵妃的美。想想,陆离只觉得恶心至极。皇城宫阙内,果然是半点真心也无。“四弟来了,怎生的还不进来?”
许是等的久了,陆传有些不耐烦,懒懒的嗓音穿过满城烟雨,染着薄薄的醉意,浸入陆离耳中。使得陆离为之清明,敛了敛心神,陆离整好仪态,踏入内殿。心中依稀明朗,此番陆传传召自己前来,所谓何事。红梁玉柱,纱幔轻帷,飘舞在满殿的凄迷烛火里,倒翻的酒坛子,大红色的塞子显得格外亮眼。酒气熏在风里,随着摇摇曳曳的火光,触入陆离的鼻端。扬手拨开眼前云帷,陆离才是看清,半躺半卧在贵妃榻下的陆传。偌大的宫殿里,见不着任何一个宫女,就连元福也没有跟着陆离进来。陆传许是醉了,单手扶在贵妃榻上,引入腹腔内的烈酒烧开的潮红,在他双颊上晕开两团红霞。本不是男儿该有的颜色,呈在他的脸上,却是多了几许邪魅的阴柔。“皇上!”
迟缓屈身过去,陆离要去扶陆传。猛然被陆传擒住手,将自个儿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托在陆离手上,陆传的神色似笑非笑,“四弟,你来了,你来了。”
“皇上,秋夜风凉,您万不可坐于地上,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撑起陆传的身子,陆离将其扶至于榻。拉上被推在角落里头的锦被,陆离就要往陆传身上盖。又是转头,正要吩咐宫女端上来醒酒汤,骤然被陆传拉住,“不必了。”
落语清晰,丝毫不似一个醉酒的人该有的姿态。陆离仿佛被他唬住,怔住半晌,才是反应过来,低下腰身,“陛下可有何处不适,可否要宣太医?”
“呵呵。”
不理会陆离的话,陆传的笑声中点满苦涩,“若是太医能医治朕的心病,那太医有何止是太医这般简单。”
一句话落下来,陆离不敢多言。又是听的陆传继续开口,“四哥,六弟出事儿了,你知道么?”
不似刺探的轻问,更是让陆离感觉到四面埋伏。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陆离一脸茫然未知的疑惑,瞧着陆传,摇了摇头,“六弟出事儿?皇上何处此言。”
似是在揣摩着陆传的话,而后清浅一笑,如若释然,“六弟的性子是极为荒唐,但是皇上将他放到西北去,他就是再放浪,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再说了,西北军务繁多,他也抽不出功夫来不是。”
此番不着边际的答语,虽是没有完全解了陆传的疑惑,倒也让他的情绪松懈不少。藏在醉意里的眸色,都逐渐缓和下来。握住陆离的手,一脸的哀伤颇有着痛彻心扉的意味,“四弟,原来你还不知道。六弟他,在前往西北的途中遇上埋伏,眼下生死未卜,朕,也甚是担心。”
“竟有这事儿。”
恍如被陆传的话镇住一样,陆离脸上缓和下来的神色,猝然绷紧,“是何人如此的大胆,竟然敢对皇亲下手。”
“朕也是不知此事乃何人所为,才是头疼。”
眉头忽的紧皱起来,叠了两簇山丘,陆传无奈的叹一声。“陛下保重。”
陆离赶紧知应一句,接下没有多言。瞧着陆离如此知进退的模样,陆传极其满意。拉着陆离的手,端坐平身子,借着醉意的伪装,清楚的凝视着自己跟前低眉顺耳的陆离,轻轻开口,“四弟,如今为兄有一件极为紧要的事情,需要四弟相助。”
不等陆传将所求之事说清楚,陆离不假思索,一口先应下,“皇兄尽管吩咐,臣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事还真是需要皇弟赴汤蹈火呢。”
几乎是用着戏谑的口吻,陆传轻笑出声,“朕需要皇弟亲赴一趟西北,亲自将六弟遭伏失踪一事儿,查个清楚。最为重要的,务必将六弟带回来。当然,朕会派傅正带一百御林军陪同四弟一同前往。”
“臣领旨,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陆离正愁着没有借口往西北去,此时陆传的圣旨下来。对陆离而言,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当下就应了下来,合拳跪下接着陆传的旨意。“四弟,快快请起。”
亲自下榻,将陆离扶了起来,陆传的脚步仍是不稳,“四弟,此事非同小可。因皇后一事,朕将西北兵权交到六弟手里,已是驳了宁国侯的面子。所以此事朕不能交给宁家,不管怎么说,六弟始终是我们的亲兄弟,因此,朕只能仰仗你了。”
“多谢陛下厚爱,臣弟定当不辱使命。”
跪着哪敢起来,陆离笃定的低下头。今夜的陆传,总归是喝多了酒,晕晕沉沉的,将事情交代完便倒在榻上,睡了过去。二更的时辰,一拖被拖到近乎四更。从利国建国以来,就没有亲王分府后,还留宿宫中的道理。在唤来元福安置好陆传后,陆离连夜出宫回府。守卫宫门的将士自然认得陆离,没有为难,陆离很顺利的就出了宫门。回到晋宣王府时,陆离只觉得全身疲惫。一心只想着可以快点回到自己房中,到头大睡,彻底的歇一歇。不想,临立在屋檐下的那道素白身影。如抓住他心脏的一只手,不禁箍住他的心跳,目光,甚至连他的所有感官知觉,都一并箍住。甩下跟在身后给自己打伞的小厮,陆离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站到顾念白身后,软声唤一句,“念儿?”
站了几乎几个小时,顾念白都觉得自己要站成一座雕像。忽然听见陆离声音,想回过头去,转身的刹那,脚步一阵虚软,整个人就这么跌去。陆离心一慌,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接,恰巧将顾念白接入怀里,“小心点。”
“你回来了?”
顾念白的脚是真的站麻了,看着陆离,不着急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而是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声色柔和的问一声。春水映开梨花的嗓音,润在陆离的心头,仿佛一簇烟花在陆离心口突然爆炸,思绪总只见得那一片灿漫缤纷。竟是连顾念白的话,都忘记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