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笑容的时候，他死寂的心就被融化了，只是不够明显而已。没人的时候，她就凑到他身边，和他蹲在一个角落里，放肆得很。那个时候，他讥诮地想，这样的智障也能被拐卖，人贩子大概瞎得够彻底。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年纪小到说话都不利索，她却说个不停，内容包括他们家养的金毛，喜欢舔她的小肚脐。他们家的花园里，花开了几朵。他们家有几把椅子，都是什么颜色的。她掰着手指头，数得格外认真，数完一只手掌，就冲他咧嘴笑一下，最后数到他们家喂养的金鱼，她说：“我们家小鱼缸里，有三只小金鱼哦，比彩虹还好看。”

大概她想表达的是颜色缤纷，但年龄太小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顾御庭忍不住了，开口：“鱼的单位是‘尾’，不是‘只’。”

应该是三尾小金鱼才对。小女孩瞪大眼睛瞧他，“你是说鱼尾巴吗？我爸爸说，鱼尾巴切下来，贴在墙壁上，可以保证年年有余。”

顾御庭被她打败了，索性闭嘴。然后她又开始说她的小梦想，是要和爸爸妈妈住进大房子里，“我妈妈告诉我，我们家很快就可以变大啦，妈妈还说，我喜欢的装修叫做地中海装修风格。”

她激动地用手比划着，“大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地中海装修风格？水水的，可好看了，以后我带你去看哦。”

顾御庭轻嗤，被拐卖了，还想回去？丫头，你真不是一般的乐观啊。小女孩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低下头沉默下来。顾御庭终于觉得安静了，可还没过一会儿呢，她就又抬头，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莫名的，他的心跳竟然加速了一下，即使十七年后，顾御庭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好像被彻底关闭的电闸，忽然之间通电了一样。她有些小害羞地开口，“大哥哥，以后我带你去我家看漂亮的房子好不好？还可以让你在里面住哦。”

奶声奶气的声音，像根羽毛，轻轻扫在他的心尖上。他耳朵根微微发烫，“只有情人才住在一个房子里。”

“哦……那大哥哥做我的情人，可以吗？我们住在一个房子里，好不好？”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微微发红的小鼻尖，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大概那天的太阳格外好，几缕阳光落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显得十分可爱，他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好，你是我的小情人。”

“我们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

她咧嘴露出整齐的小白牙。他说：“好。”

如果他当时知道，分开之后，她会消失匿迹，他说什么也要问问她叫什么名字，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只喊她“小情人”。回到顾家的那段时间里，父母在闹离婚，父亲从家里消失之后，他就成了家里的老大。生活里再也没有争吵，没有东西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可惜，等他回过神来，要找小情人的时候，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就仿佛不曾来过一样。别人或许不知道，为什么八岁那年冬天，他执意恳求爷爷，将孤儿院的沈云溪领养回家。但他却十分清楚，那天他和妈妈去孤儿院，看望小朋友，在人群中发现沈云溪，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和他的小情人很像很像。而且她开口就喊他哥哥，性格活泼俏皮，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顾家领养她之后，他对她好得不正常，他相信如果那时沈云溪开口说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想办法。但，沈云溪就是沈云溪，他的小情人是他的小情人，不过一个季节的时间而已，他就区分得特别清楚。于是，又开始了寻找小情人的路程。即使这段时间，和宁萌在一起，他也未曾放弃过。那天晚上，因为自己留蒋雅漫在家里吃饭，宁萌闹脾气跑出去。他在后面拼命地追，看着她的背影，却像是在看着八岁那年的小情人，仿佛追上她抱住她，就是追上希望抱住希望。如果不是经历这次挡枪事件，顾御庭还不知道，宁萌可以为他牺牲到这样的地步。他忽然就慌了。比起爱情，他更希望她图的是他的钱财、地位，或者是他这张脸，都可以。……“御庭，如果这辈子，你都找不到你的小情人呢？”

曲墨枫的话，将顾御庭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顾御庭微微苍白的脸，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有消息了，这几天会有结果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即将找到她了。曲墨枫定定地看着他，又问：“如果你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呢？或者，她已经有心上人了呢？你怎么办？”

顾御庭身躯一震，这个问题，是他从未考虑过的。小情人比他小好几岁呢，不可能这么年轻就结婚的，但是有心上人就很正常了。“你也不确定，对不对？既然不确定，为什么这么坚定地和宁萌分开？有些分开，搞不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听言，顾御庭心中不爽，微微蹙眉，“曲墨枫，你是在说你自己么？不过就是被女友甩了而已，她都已经出国三年了，你还跟个怨妇似的，叨叨叨地说遗憾，你知不知道，人生因为遗憾才唯美！”

曲墨枫不惧他的怒火，揪住他的衣领直言：“那你为什么不让八岁的邂逅，成为唯美的遗憾？非要和宁萌分开？顾御庭，我告诉你，错过小情人之后，你再错过宁萌，你将不会再遇到比宁萌更得你心的女孩！别等老了，才说我没提醒过你！”

他甩开顾御庭，阔步走了出去，恰好遇到已经检查完毕的上官炎。“大少呢？小嫂子呢？”

上官炎问。曲墨枫哼了一声，直接离开。上官炎错愕，大声问：“曲少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没有回答。顾御庭也走了过来，上官炎正要开口，就见顾御庭的表情比曲墨枫还可怕，直接越过他的身边离开了。上官炎一脸蒙圈，话说——说好的兄弟情呢？你们来医院，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劳资的伤？他矮着身子，十分“悲伤”地将脑袋埋入安亦彤的胸前，好软好香，“小彤彤，我这两兄弟都靠不住，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度过余生……”他替顾御庭挡的那一下，导致玻璃渣子刺进了他的皮肤，刚刚医生用镊子将它们一粒粒取出来的时候，安亦彤就站在旁边，很心疼。此时又目睹了曲墨枫和顾御庭，对他伤口不闻不问的样子，对他更心疼，还没成为人母，母爱就已经泛滥了。所以，她完全没有想到，上官炎会打苦情牌，趁机吃她豆腐。上官炎一抬头，就看到平时表情冰冷此时却十分温柔的安亦彤，他愣了一下，完全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唔……”安亦彤捶打着他的双肩，这里是医院，来来往往都是人啊，他搞什么？上官炎吻着安亦彤，刚刚将她抵在墙壁上，旁边就响起医生的干咳声，“你这右手，不打算要了？”

啊？右手？上官炎猛然醒悟，刚刚为了制住挣扎的安亦彤，他动用了手臂的力道，所以此刻——好疼，好疼！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医院叫去，重新包扎。安亦彤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嘴角还含着一丝讥诮。……宁萌回了盛家之后，一晚上没睡着，天还没亮，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身穿家居服的盛奶奶站在门口，宁萌被吓了一跳。吴慧君什么也没说，直接走进来。宁萌将房门关上，防止等会儿盛奶奶说的话，被盛叔叔和盛阿姨听见。吴慧君回身冷冷地看着她，“宁萌，你和顾大少之间，玩完了？”

她似乎不想要宁萌的答案，又开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剩下的半个月内，都必须给我搞定顾大少。”

宁萌瘪瘪嘴，她也想搞定啊，可是……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你知道的，自从你住进我们盛家之后，吃穿用，都是用我们盛家的，所以，你得将那一千万彩礼拿回来，才算对得起我们盛家对你的养育之恩，明白吗？”

又是那一千万彩礼，宁萌心想，盛奶奶是掉进钱眼里去了吗？盛家明明不缺钱，可她却像是活在贫民窟似的，见钱眼开。“就算你不想要报答我们盛家，可你也要想想，如果你被顾家扫地出门，你叔叔阿姨的脸面往哪里搁？”

宁萌扶额，不是钱就是面子，她快要忍无可忍了。只好耐着性子道：“奶奶，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不让叔叔阿姨丢脸，请您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好么？我现在需要去学校了。”

再呆下去，她肯定会疯掉的。吴慧君哼了一声，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话：“你想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