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半月的同学生活,周杰对太学院辟雍的外舍生的生活逐渐适应了,并且与几名同一个斋的富家子弟和官门子弟混熟了。四月初一,太学院例行的校假日,周杰和几名新生相约去潘楼一聚。还没到潘楼,周杰等人就发现有不少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三三两两地在御街两侧站着。进了潘楼,六人中的徐泳年找了一个堂倌问道:“怎么今天门外这么多外地人?”
那个堂倌问了一下刚从门外进来的堂倌,然后走过来回道:“公子有所不知了,今天是殿试放榜日,一会有状元骑马游行。我们潘楼位于南御街与东御街交界的角上,能看到游行的队列从东华门出来,又能看到从这里转向宣德门,那些外地人是提前站好位置。”
众人一听,相视一下,唐澄就说:“那我们上楼包厢边喝茶边看?”
众人齐声说好,六名同学就一起涌上楼,想在楼上包厢从上往下看。可没想到二楼靠近街道的包厢都紧闭了房门,陈慕聪正想推开一个包厢的房门,有个堂倌走喊住了他们,并走过来挡住他们说道:“各位请勿进去打扰,这些包厢都已经有客人了。若各位是想看状元游行,那还请下楼到御街上看。”
周杰一听怒道:“我爹是阁门祇候,管街道司的,你快给我找个能看到御街游行的包厢。不然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堂倌还是知道什么是街道司的,一看情形不对,就跟周杰几人说道:“各位公子请稍等”,然后小跑下楼。没一会,那堂倌就领着大堂的掌柜上了二楼,向周杰几人走来。那堂倌边走过来,边指点着周杰几人,边跟那掌柜说着话。那掌柜走到周杰等人跟前,拱手行礼道:“请问刚才是公子说想要包厢看状元游行?”
,话说完就看着周杰。周杰回道:“正是,快给我们找个能看到御街的包厢。”
掌柜又问:“请问公子贵姓?”
周杰回道:“周”。那掌柜又问道:“那请问公子令尊是?”
周杰有点不耐烦道:“我爹是周彦国,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说出来,要是让我们错过了观看游行,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掌柜陪笑道:“周公子请息怒,因为四月初一一直是殿试开榜日,会有状元游行,所以包厢都会被提前预订了。如果公子确实想看,有个储物间也能看到御街,只是窗户方向对着是南御街,看东御街时不是那么周正,而且房间有点小。”
周杰想了一下:包厢里都有人确实难办,要下楼看,哪有楼上清楚。便回头跟几位同学问道:“那我们还是楼上看?楼下一会人会很多,会不太方便,也看不了那么清楚。”
几个同学齐说好,就二楼看吧。然后掌柜就把周杰六人领到一个房间,那房间的房门和包厢的不一样,只有一扇,一进去,果然空间比包厢小多了,两侧有柜架,都搁放了大大小小的罐子和袋子。掌柜推开了窗子,说道:“这窗户是朝西的,阳光多,比较干燥,所以这房间用来放东西。这窗能正看宣德门前的南御街,探头出去往北看能也看到东华门前的东御街,还是挺方便。各位公子请过来看看合不合适?”
周杰等人便走过去,探头出窗看了看,周杰说道:“我觉得这里还可以,看得挺清楚了,前面没任何遮挡。”
其他几个同学也试着看了看,觉得还不错,便同意在这观看状元游行。掌柜看到周杰等人同意在这房里看,便说道:“公子请便,若有其他需要就跟我们这个堂倌说。”
,说完,掌柜便走到那堂倌身边,耳语了几句后离开了,留下了堂官在储物间,走到门外时还把房门拉上了。“这个房子里有些奇怪的味道”,徐永年说着,就吸着鼻子四处嗅。门口站的那个堂倌说道:“这是我们店二楼的储物间,存放果脯果仁这些食物的,自然会有些味道。”
周杰等人一听,兴致就来了,正想取下柜架上的罐子,就听到楼下人声突然响起来了,像是游行队伍从皇宫出来了。周杰等人赶紧挤到窗口,六张充满青春的脸由下到上,探出窗口,侧望着远处的东华门。在人们的急切期盼中,伴随着锣鼓的敲响,东华门终于打开了,一队皇家人马走了出来。在东华门对面围观的人们顿时沸腾了,“出来了,快看啊!”
。新科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汴京很多读书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子,这一天都喜欢在沿街等待,一睹状元郎的风采,沾沾状元郎的喜气。远处的游行队列逐渐行近潘楼,队伍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只见这队人马最前面的皇家金吾卫士高举“肃静”、“回避”的牌子开道,后面紧跟着七匹骏马,第一匹马上端坐一人。他年约四十,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御赐的红色状元袍,胸前挂上大红花;他身材中等,面容端正,挥手之间,自有一股端庄稳重的气度。后面的金吾卫士有的手举大红色的状元灯、有的肩扛着写有状元名字的红黄色旗帜,这队人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沿街而行,气派非凡。御街上的人们是议论纷纷,有的夸状元:“咱们的状元真气派!”
还有的赞皇上:“皇上的眼光就是高明啊!”
,围观者当中的读书人羡慕不已:“什么时候咱也能这样啊!”
一些达官贵人们则忙着为自己的千金打听:“他结婚了吗?”
随着这由北到南的游行队列走近潘楼,再折向往宣德门走,渐渐远去。储物间窗户上的那六张年轻的脸终于收回了房间,几人转着发酸的脖子叹道:“我们要多久才能参加殿试?”
当中年满十八也就是年纪最大的王墨林说道:“我们首先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升到内舍生,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升到上舍生,然后才能参加省试,过了省试,才到殿试,早着了。”
陈慕聪道:“我们宜兴已经了有一位状元,下一位应该是我了?”
,众人听了,一顿爆笑,因为陈慕聪在这个斋里的成绩排在末流,平平无奇。徐永年没忘记那堂倌说这些柜架上的罐子装有果脯果仁,便往柜架走过去,正伸手取下一个罐子。那房门边的堂倌连忙制止道:“公子,这些是店里储备的果仁,请不要随意取之。”
陈慕聪道:“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钱,你担心什么?”
,说完,就拿起柜架上一个罐子,打开来看,再嗅一下,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到嘴里吃了起来。那堂倌有些慌乱,因为知道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没法制止这六人的行为,便伸手要阻拦王墨林挡住了。那堂倌急得叹了一声“唉”,就急冲冲地小跑出去,噔噔的下楼梯。王墨林道:“这堂倌可能是去叫掌柜来了,我们走还是继续?”
陈慕聪说道:“慌啥,今天周杰老弟带我们来二楼看了游行,一会的茶水果脯花销都算我的。”
陈慕聪是宜兴县望族之子,平时出手阔绰,校假日时常带关系好的同学出去吃喝,人缘不错,起码在这些官家和富家子弟中的关系不错。几个人还在找储物间找着好吃的,刚才那堂倌带着掌柜上来了。掌柜一进储物间,就拱手行了个礼,道:“各位公子,如喜欢本店的果脯,大可在楼下坐着,让些下人去备好,装在碟子奉上,何必这样劳累。这里果脯这么多种,这样找寻合口味的,会给搞混的,记错了最早找到的。”
周杰几人一听,想想也对,停下了手,王墨林道:“掌柜你让下人拿些碟子来,我们觉得好吃的就放在碟子上,选好了,再拿下去不就好了。”
掌柜忙说道:“公子请听在下一说,这样还是会乱的,我让下人把每一个果仁果脯都单独放一个碟子,按这里的摆放顺序给公子奉上,这样挑选出来,就不会乱了,喜欢哪一种,都可以马上从储物间取出。现在二楼有个非临街的包厢,我让下人给各位换到那里喝茶,免受一楼的吵杂影响,各位意下如何?”
曹冠希说道:“这样也好,下人端来果仁也方便,而且安静也方便我们聊天。”
掌柜忙说道:“公子说得正是,请各位往这边走。”
说完,掌柜就自己先走出房门,引着六人往南边的包厢走去。到了包厢了,掌柜命堂倌换上新茶,果脯果仁也这么陆续端了上来。掌柜一脸笑容地问:“各位公子,需要来个歌姬上两首乐曲助兴吗?”
王墨林一听就说道:“我们只是同学聚会,这歌姬就不用了。”
但陈慕聪一听王墨林这话就急了,生怕掌柜就此离开,忙说道:“王兄,难得本斋同学首次聚会,应该尽兴一点,找两三个歌姬无妨,无妨。”
,转头跟掌柜说道:“你们这有什么姿色尚可的歌姬,尽可找两三个来。”
同行年纪比较大的王墨林和纪晓林面面相觑,欲言又止。而年纪小的周杰和徐永年还不懂陈慕聪的话代表什么意思,只顾着品尝果脯,聊着口感和味道。掌柜一听就明其意,道:“公子请放心,潘楼的歌姬一直都是汴京最漂亮的,歌姬稍后便到。”
掌柜出了包厢,顺手拉上房门,然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毕竟这类纨绔子弟见多了。随着殿试成绩放榜,与潘楼同在南御街上的“梦溪茶舍”成了汴京的热点。因为,住在茶舍楼上客房的沈晦,成了今年的状元。沈晦,钱塘望族,现居秀州崇德县,经湖州曾宏父以门客之名推荐参加了在汴京的漕试,再到省试,然后在殿试脱颖而出。再挖深一点,沈晦的曾叔祖就是大名鼎鼎的沈括(1032~1096),北宋嘉祐八年(1063)进士,曾任翰林学士、权三司使、知延州并加龙图阁学士,著有《梦溪笔谈》;祖父沈遘(1025~1067),字文通,北宋皇祐元年(1049)以弱冠之龄登进士第一,因为荫官在身,与状元插肩而过,钦点为榜眼,曾知杭州、开封府,迁龙图阁直学士,著有《西溪集》;叔祖父沈辽(1032-1085),曾任审官西院主簿、太常寺奉礼郎监杭州军资库等职,长于诗文,著有《云巢集》。不过,沈晦似乎生不逢时,他呱呱坠地时,高视阔步的沈氏已经开始走下坡,世家的荣光在西湖的波光云影里几乎消褪殆尽:祖父沈遘天不假年,已去世十八年;叔祖父沈辽被削职为民,在沈晦出生翌年去世;曾叔祖沈括也在同一年被贬为秀州团练副使。而“梦溪茶舍”则是沈括的第三个弟子高敬松所经营。高敬松自离开沈门后就一直从商,在汴京经营着旧城内靠近旧曹门的“梦溪茶舍”,还有马行街的一个书铺和外城的一个纸坊。而竹纸就是高家的主要收入,占据了汴京的一半市场。由于一直没入官门,而且高敬松与沈括的关系也不是很密切,在沈括被贬时并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在沈括被贬后,高敬松与沈家的来往又增多了。去年底,沈晦来汴京准备漕试时,就在“梦溪茶舍”住下了。通常,汴京出过科举臀试前三甲考生的客房,以后的房价都会翻一倍左右,有很多有钱人家为家里准备赴考的读书人提前预订。特别是象参加汴京发解试、省试、殿试之前一个月内,客房价甚至会涨到五倍之多。“梦溪茶舍”也不例个,已经有富商预付了三百贯钱作为两年半后的省试前一个月月租的定金。传说中汴京富商云集,家产十万贯钱以上者比比皆是,真不是虚构的。资产百万者已不足为鲜,一些从事海外贸易的富商年收入可达千万。(注:可是,谁又会想到两年后汴京已经成了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