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从她的手里接过小桶,一本正经地说:“是我们先生的祖母,卡斯德伊伯爵夫人。”
这个名字凌苏早有耳闻,前几天还想着什么时候要聂良辰带着她上门去拜访一下,没想到伯爵夫人会自己找来,更没想到会是这么敏感的时候。她抱着念念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一进门,就看到了身着黑色羊绒大衣,戴着眼镜优雅地坐在客厅里的妇人。这位伯爵夫人已经差不多七十多岁了,然而看上去却跟五十多岁的人也没什么差别,乌黑的头发松松地盘在了脑后,褪去了大衣外套,里面是一件手工定制的黑丝绒的旗袍,凹凸有致的身材饶是凌苏看了也羡慕不已,领口处是一枚玉兰模样的胸针,样子看上去跟聂良辰送给自己的那枚很像,后来凌苏才知道,那是卡斯德伊家族的族徽,聂良辰特意选了那个礼物给自己,其实就是认定了她就是卡斯德伊将来的女主人。也难怪酒会上索亚看到了胸针就发了狂,原来当时的场景早已说明了一切。“伯爵夫人您好,我叫凌苏。”
她并不懂法国人的礼节,只好用中国人寻常的方式打了个招呼。伯爵夫人没有看到她进来,听见了她说话才回过了头,看了凌苏一眼,目光却定在了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慈祥地对着孩子笑了笑,说:“真是个漂亮的小公主,这都快两岁了吧。”
说到孩子,凌苏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擦了擦念念脸上的泥点,满足地说:“是呢,在我们中国,过了春节就该三岁了。”
“春节”,妇人喃喃地念叨了一句,才接着说,“几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倒有些忘了过春节的味道了。”
凌苏见妇人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料想她这是想念故乡了,便说:“我在国内的姐姐今天正好包了饺子,夫人您要不要尝尝?”
伯爵夫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讪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下午都有吃下午茶的习惯,只没想到今天的下午茶不是咖啡还有点心,而是多少年都不敢去碰的饺子还有茶。李姐的手艺自不必说,伯爵夫人吃得很开心,原本有些拘泥的念念也跟这位慈爱的老奶奶熟络了起来,渐渐地挨到了她的身边,乖巧地腻在了她的膝前。李姐有意让这祖孙两个拉拢感情,趁机说:“这孩子伶俐得很,一看就跟夫人您有缘。”
伯爵夫人知道说话人话里的意思,也不点破,抱了孩子起来亲了亲,也露出十分喜爱的神态来说:“这么小的孩子倒让我想起了良辰小时候,都是女儿像父亲,这小模样倒跟她爹地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凌苏听了瞬间就红了脸,她不知道聂良辰怎么跟这位夫人介绍自己的,所以一时间也不敢纠正,方念的确是像方景天,也自然而然就像了聂良辰。突然间她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会不会方念跟聂良辰那么投缘,真的是有什么关系的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姐从旁附和着说:“夫人说的是,我们小姐长得就是标志,那小嘴小鼻子,多像我们太太啊。”
然而原本一句无心的话,老妇人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来,一直祥和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悦,斜着眼睛瞥向了凌苏还有李姐,那反问的语气说:“你们太太?我倒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谁的太太?”
凌苏的心莫名地一颤,竟然有些恐慌,好在念念趴在伯爵夫人耳边喊了句什么,老妇人一下子怔在了那里,像是僵了一样。念念又喊了一遍,凌苏才听出来她叫的竟然是“奶奶”。“哎呀,夫人您别介意,孩子刚刚动过手术不太能说话,刚才那是叫您呢。”
李姐赶忙在一边打着圆场。凌苏也讪笑着说:“念念叫错了,该叫这位夫人‘太奶奶’。”
方念的吐字不太清楚,不过还是勾着妇人的脖子喊了一声“太奶奶”。伯爵夫人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一个孩子俘获,不情愿地又忍不住要跟这么可爱的孩子亲近。伯爵夫人到底上了些年纪,跟孩子玩闹了一会儿已经有了些倦意,凌苏让李姐哄着方念出去了,这才有机会坐下来跟这位未来的太婆婆说说话。见妇人一直不说话,凌苏只好率先开门见山,深吸了一口气,就说:“夫人,我跟良辰的事您大概也已经听说了,我们是真心相爱,所以也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
伯爵夫人却似乎没有听见她说话,而是环顾了四周,才叹息着说:“这么多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那时候坐在我对面跟我说话的还是我的女儿,现在却不一样了。”
凌苏听过聂良辰母亲的事,作为一个母亲的自己,已经能够体会伯爵夫人当年丧女的心酸,想到这里,不觉也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劝着说:“夫人请看开一些,这多年了,您的身边还有良辰这么个优秀的孙儿呢。”
“良辰的确让我很骄傲,不过很多时候倒也让我忧心,所以今天我才不得不大老远地来一趟。”
妇人扶了扶眼镜,闲话家常一样地说。凌苏知道这才算是开始了,先前她不愿意搭自己的话,并不是没有听见,而是不以为然罢了,可是她既然说了自己是“大老远的来”,也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左不过也是不看好、不同意而已。她明白不能用搪塞索亚的那番话来对付这位夫人,只好装傻:“是啊,其实该我跟良辰去看您的,结果却害您亲自过来一趟,还这么不赶巧,良辰早上还出差了。”
伯爵夫人却没有跟她继续打太极的意思,直接说:“普罗旺斯的事,是我故意安排的。”
后面一句她没说,可是聪明人一听也就明白了,她这是故意支走了聂良辰,才好单独来找凌苏。凌苏的脸色“刷”地一下子白了,两手揪着宽松衬衣的一角,不安地嗫嚅着说:“夫人的意思,我不明白。”
伯爵夫人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强调了一遍:“凌小姐是个聪明的人,我的意思,你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或许你是不想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