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不知道,他不了解凌苏,更不了解爱情。他只知道有些伤害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就像桑榆对洛奇的执着。然而他对桑榆,又何尝不是呢?明知道她爱着的是另外一个人,却迷恋着不肯放,这大概就是爱情,大概就是所谓的真爱。桑榆突然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景行的反应很快,几步追了上去拦住了她:“你要去哪儿?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桑榆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含着倔强的泪,“我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是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景行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她冰冷的目光,幽深地叫他心疼。桑榆垂着头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说:“你知道要接受一个很在乎的人永远离开有多难吗?我用了三年的时间习惯了单子的死亡,而凌苏,直到现在或许也没办法接受,因为聂良辰,让她一再地想起那个人,别说他是身不由己,他要是真的爱她,就应该真的消失不见,再也不要出现。”
她知道凌苏,她更知道女人。一个女人,可以坚强到令所有的人都意外,也可以脆弱到不堪一击。她可以接受一个人的离开,不管什么原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却不能接受最爱的人的欺骗与背叛,这就是女人。夜已经深了,静谧的小区里已经看不见什么人。桑榆沿着路边跑着,跑着跑着,泪滑过脸颊,钻进了她的衣领,凉凉的,好像她此刻的心。景行开着车跟过来,推开了她那边的门让她上去,桑榆知道这时候打车不容易,也不再坚持,上了车只说了几个字:“送我去岚山。”
岚山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因为凌苏的再次入住,早已成了众矢之的。凌家的别墅被安排地水泄不通,重新安装的摄像头四面八方毫无死角地监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包括桑榆的强行闯入。两个黑衣人已经远远地拦住了她的去路,桑榆却不管,依旧朝门口冲过去。停好了车,眼看着奉命行事的保镖就要去伤害桑榆,景行老远地就大吼了一声:“都让开,谁也不许碰她。”
桑榆扭头淡漠地看了紧跟在后面几步的景行,哀哀地摇了摇头。凌苏已经睡了,被楼下吵杂的动静吵醒,拍了拍身边也被吓了一惊的方念,等孩子再一次睡熟了,才披上了外衣拉开了门。一开门就看见了桑榆,看样子好像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桑榆小产后凌苏没敢再见她,看她深夜里救这么过来,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凌苏拉着她去了隔壁的书房,满是担忧地问:“怎么了?跟景行吵架了吗?”
桑榆欲言又止,叹息着直摇头,最后还是问她:“如果三哥回来了,你能原谅他吗?”
凌苏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松开了桑榆的手,转身走到了窗前:“好奇怪,怎么这两天所有的人都要问我这个问题。”
“还有谁问过吗?”
桑榆试探着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凌苏竟然觉着有点冷,紧了紧单薄的睡衣,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说:“聂良辰,还有洛奇,洛奇白天的时候也这么问我,好像那个人真的就要回来了一样。”
白天的时候洛奇突然拿这个问题问她,原本欢笑着的面容一下子僵了,她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当时的表情有多尴尬,因为她看得懂洛奇的无奈,看得懂他失望的神情。桑榆猜想洛奇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唯独漏了凌苏。她本该是最先知道的人,却偏偏被瞒成了最后一个。聂良辰问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的呢?怎么样的答复,让那个男人竟然不敢说出真相了呢?“你会原谅他吗?”
桑榆不肯死心,绕到她的身边又问了一遍。凌苏的目光已经呆滞了,有如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盯着静静的夜空:“晚了吧,人都是会变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凌苏了。”
桑榆有些不懂,猜想着最最可怕的一种可能:“难道你已经不爱他了吗?”
不爱吗?怎么能够不爱呢?执着了那么多年,固执了那么多年,就算最不堪的那些年,她也没有动摇过对他的爱。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就能够淡却的,比如说她爱着他的决心。可是人活着总不能只为了爱情,她总还有着自己的原则跟底线。很多歌不眠的深夜,她对着镜子发呆,然后累了就抱着他用过的东西躺着,可是躺着躺着天就亮了,闭着眼睛的时候她总有种错觉,因为闻得到属于他的味道,所以总觉得他还在。只是渐渐地,渐渐地连那轻袅的味道也消散在了稀薄的空气中,她才一点一点地开始接受这样的现实,接受她失去了他的现实。“桑榆,你走吧,我今天不想谈。”
她没有正面回答桑榆的问题,只是沙哑着声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外面又下起了雨,打在窗子上“滴滴答答”地响着,凌苏的手指也轻轻地扣着玻璃,就好像她的心也正下着雨一样。桑榆捧着她的脸转向了自己,哽咽着说:“凌苏,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说心走不了,去哪儿都是徒劳,你是对的,所以我不再逃。可是凌苏,我现在才明白,并不是心走不了,而是你根本没想过要离开,对不对?”
“桑榆,你爱景行吗?”
她眨着晶莹的眸子问。桑榆不想再说谎了,心里藏着秘密真的很累。所以就算她也不能原谅方景天的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她却能感受得到他瞒天过海时候的心伤,所以她理解,真的理解。她的泪再一次绝了堤,拥抱着凌苏的肩膀。低低地说:“夭折的那个孩子不是景行的,我跟他,只是个意外。”
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才叫做意外。凌苏一直以为桑榆真的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然只是个意外。窗外景行痴痴地站在愈渐愈大的雨幕里,任由雨水打湿了全身的衣衫与头发,像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树,千年万年,等在那里只为了看最迷恋的人一面。“他,真的回来了吗?”
凌苏迟疑着,她让自己的整个重量都趴在了桑榆的肩头,无奈地掉了一滴绝望的泪。桑榆扶着她站好,凝视着那一双幽怨又决然的眼睛,沉沉地说:“他早就回来了,他就是聂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