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阳关道,鬼过奈何桥。百鬼夜行,此刻,这虎头岭便是“奈何桥”。活人气息泄露一分,便会被拽去地狱。臭道士害我!我屏住呼吸,匕首割破左手食指,血点在树干上,在百鬼队伍到达之前,翻身上树,隐藏在树干里,双手捂住口鼻。百鬼无声无息地靠近,随后停下,离我不过三米的距离。黑无常提灯离开队伍,飘到树下,围树转了一圈,猛然朝上面看来。它笑了。咧开的嘴里黑洞洞的,血红色的眼珠凸着,长着黑色指甲的爪子在树干上挠着。被发现了!我咬住嘴唇,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将血往上一抹:左耳听阴府,右耳听阳间,与我同时生,莫名栽秧担。符纸腾起火苗,转瞬熄灭,一道略显透明的人影冲我一点头,翻身下树,如烟般跑了。黑无常提灯去追,身影如电。我功夫不到家,障眼法并不高明,怕只能骗它一时。下方还停着百鬼,此刻逃跑也绝非明智之举。我小心翼翼的顺着树枝挪着,将身影全藏在树冠中,用匕首在树枝上飞快的刻着符咒。师父教于我的符咒大多精简,不消片刻,一枚符咒显于树枝,我割破手掌,按在上面,嘴里念念有词:“孤魂无所依,群鬼不能息,以殓魂之命,安尔等之魂。”
殓魂咒能殓魂安魄,虽不能控制百鬼,但糊弄一时应该没问题。咚、咚!红香软轿内传出两声锤击木头的声音,白无常仰天长啸,不消片刻,黑无常归位,血红色的眼珠依旧盯着树。咚!又是一声。黑无常转回头,在灯上猛然一拍,昏暗的灯光亮了几分,百鬼队伍再次缓缓的向前行去。红轿经过树下,阴气铺天盖地直冲我肺腑,一口血涌了上来,我死死捂住嘴,不敢泄露半分。“呵…”轻蔑的呵气声自轿中传出,紧跟着三次敲击窗棂的声音。百鬼突然加速,眨眼间消失远方。“呕!”
血从口中喷出,带着腥臭,我从树上滚落,却没半分逃出生天的喜悦。那东西发现我了。方才那令人作呕的阴气,是他在我身上做的标记。我跑到哪,他就能跟到哪。如蛆附骨,不死不休。被一只凶煞盯上,只要它不找我麻烦,其它小鬼也不会动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瘫在地上,破罐子破摔的睡了过去。“死了?”
一只脚踢踢我。我迷糊地睁开眼,道士正拿佛尘怼我的脸,我鲤鱼打挺,一匕首刺过去,被他轻飘飘的躲开:“啧,还活着,有点意思。”
“去你妈的!”
我暴喝而起,踹向他的小腿,他只移了半寸,我差点没把自己摔出去。我不再进攻,只凶狠的盯着他。道士一佛尘拍在我脑门上:“有几分血性,只对我没用,留着对付凶煞。”
这狗道士果然什么都知道!“跟我走吧,张阎王留了点东西给你。”
道士抬脚就走。我满身狼狈的跟在他身后,他嫌弃的捏着鼻子,恨不得离我八丈远,就这么远远吊着,一路带我进了镇子。道士对镇子很熟,避着人群七拐八拐的领着我到了个铺面前。上着锁,锁上积了一层灰。“钥匙。”
道士理所当然的冲我一抬眉。我没动,这地方我都没来过,哪来的钥匙。道士抓过我,不顾我挣扎,扯过我脖子上挂着的配饰,捏着往锁里一怼。咔嚓!锁一开,我也傻眼了。这配饰是师父自小挂在我脖子上的,说他没钱买金锁,买个金钥匙也算全了他当师父的一片心。“白痴。”
道士推门而入,站在阴影中,带着莫名的火气:“杵那当呆头鹅,还不滚进来!”
这是间很小的铺面,只摆了个桌柜和两把木椅。桌柜上陈列着一排老旧泛黄的书,其中一封白净的信封特别晃眼。我抓过信封拆开,扫到上面的字,眼泪就掉了下来。吾徒亲启:无垠,当你看到这封信,为师应当已经魂归西天了。你不用伤心,此乃殓魂师宿命:命不过五十,只身归西。为师捡你的时候,想着让你继承衣钵,你那命格最为合适不过,只为师也没想到,养了几年,却不舍得了。我教你殓魂师秘术,却不让你跟着做事,你一定很迷惑吧?你入了我张阎王的门,与殓魂一脉便有了千丝万缕的牵扯,我担忧你躲不过,于是教你本事,却又妄想你能摆脱宿命,于是凡事不让你沾。十几年来,我琢磨了许多方法,终于有一法或可能解你宿命。无垠,我死后,若你安然无恙,看完信便走,安稳过完一生,若、若你还是与鬼怪牵扯上,柜子里有我留的几样东西,能护你几分。你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听鬼道士的。珍重。写信的人犹犹豫豫,信纸许多地方被墨水浸透,一封信邋里邋遢,却沉甸甸的。我折好信,塞回信封,郑重的贴身藏着,随后翻开桌柜。追魂弓、锁魂绳、五帝钱……是师父用了一辈子的家伙事儿。我一样一样的收好,眼泪一寸寸的擦干,砰一声跪在鬼道士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晚辈张无垠,谢道长救命之恩。”
师父让我信他,我便信。佛尘在我肩膀上点了三下,他面无表情,让我不要谢的太早,他只保我到二十岁,且只在生死攸关之时出手。够了。我再次磕了头,将铺子重新锁上,看向一旁的鬼道士。“先买身衣服洗个澡。”
鬼道士嫌弃的捏着鼻子,领着我在镇子上随便买了两身衣服,将我丢进了宾馆的浴室。我站在花洒下,任由水冲着身上的污垢,脑中时而混乱,时而清明。道士可能是等的不耐烦,烦躁的砸浴室的门。“马上好。”
我关了花洒,三两下抹干水,套上衣服开门:“道……呃!”
脖子被掐住,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一只身穿红衣,没了半边脸的鬼怪歪着脑袋站在我面前,笑声可怖:“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