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街13号。连日来的雨,将最后一丝暑气消耗殆尽。已经过了重阳,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缩在茶馆里喝着刚煮好的热茶,只觉得惬意无比。鬼道士就坐在我对面,看着外面细雨霏霏,他轻笑一声:“说实话,我以为你会心软。”
“恩?”
一口茶驱尽寒意,我浑身暖洋洋的,脑子也不大动弹,一时没太明白他说什么。鬼道士一笑:“就那小姑娘。”
我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陈修语。事已过去月余,他才提起,我难免有些怅然。其实我心软了。但我知道,殓魂师一旦心软,便没办法再做下去了。世间恶鬼万千,追溯回去,又有几个是完全没有苦衷的?苦衷再多,也合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譬如我,也得为林家消散的魂魄承担业障。纵然是陈修语诓了我,但毕竟是我动的手,这份业障便会刻在我身上。我摸着手腕,那里有一道很浅的印记,这便是缠身在殓魂师上的业障。殓魂师所做的每一次错误的决定,都会添一道,业障满身的时候,殓魂师也就走到头了,魂魄也难安,反而要归于阴司还债。所以,殓魂师断阴司,要格外注意。这次也是我大意了,陈修语叫我动手的时候,我竟没想过,她若只是个普通被牵扯进来的人,怎么会能引着我去做事?“回魂!”
鬼道士一拍我,有些无语:“怎么,舍不得你不去医院看看她?”
我轻轻摇摇头。陈修语最终还是没死,她不生不死的原因,在于她竟多了一缕魂魄,这缕魂魄,同鬼胎割裂,并不在还债范围内。但魂魄太弱,需要养。她因此一直昏迷着,就在人民医院躺着。可月余我都没去。不敢去。我知道我的决定没错,但到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且,属于鬼胎的魂魄消失,等她醒来或许便不记得这段事儿了,我也不好再去打扰她。“道长,最近有没有什么案子?待着都要发霉了。”
我不太想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单恋,说起来着实有点蛋疼。鬼道士喝一口茶:“你别说,还真有,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前两日不在,有人上门,留了个电话,你打过去问问?”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忙和他要过电话。这个把月,我在茶馆待的是身上都要长毛了,有个事做一下也好。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只有一串电话和一个姓氏,有些潦草,看着像是姓黄。我回过去,那边传来一阵比较粗狂的声音:“喂,你是哪个?”
声音带着口音,有些不是很好辨别。“你好,是黄大哥吗?”
我不由的跟着提高了声音。那边哎了两声:“我是姓黄,你找我有啥子事?”
“黄大哥,是这样,我这边是辛文街上的茶馆,你前几天来找过,留了个电话。”
我将事儿一说。这黄大哥似乎反应过来了:“是嘞是嘞,我是去过,我听说你们那有道士可是?”
道士?敢情是找鬼道士的?那鬼道士接待的,直接处理了不就好了,还留什么纸条?“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我憋住心里的疑问。黄大哥那边有些嘈杂,好像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的道:“这电话你说不清啊,你能来我们村一趟不?”
他神神叨叨的讲了几句,我也没太听明白,只他要我们一定去一趟,说是不去会死人。挂了电话,我看着刚刚记下来的地址,有点懵。“道长,他说他找道士。”
我抬眼看向慢悠悠喝茶的鬼道士。他眼一抬:“对他来说,能抓鬼的都是道士。”
行吧。这倒是也没错,常人一般也确实不太搞的清这些东西。“走一趟?”
我扬扬纸条。鬼道士将茶杯一扣,问我约的啥时候。我往外面一看,就笑了:“瞧,老天爷多给面子,知道我们要出门,这雨都停了。”
……黄大哥给的地址是镇下面的黄家墩。离镇算不得太远,我和鬼道士打了车,在村口下了车。“雨是停了,这天还是不好。”
鬼道士一扬佛尘,皱眉扫了一眼,说这灰蒙蒙的,总还要下一场雨。我对天气没所谓,就只觉得有点凉。“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要成天说冷,显得多没用似的。”
鬼道士拍拍我的肩,叫我联系人出来接一下。这村里的屋子密集的很,就是拿着门牌号也找不到地方,这灰蒙蒙的天,还抓不到人问。电话过去十几分钟,一个穿着长袖,挽着裤腿的大叔小跑着过来。“是道长吧?”
他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是黄道生,是这村的村长,哎,这事儿闹的,大家都不敢出门了,不然也不好这个天叫你们过来。”
他递过来两支烟,我和鬼道士都不抽,却还是接了。这是师父教的,遇到找我们办事的,递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就接着,用不用的到,也能让对方安心些。果然,我一接,黄道生明显松了口气,说话也自然了很多。我们跟着他往村里走,这才下午三四点,这些人家竟然都门户紧闭,偶尔从窗户扫到个人,还立刻都缩了回去。我皱着眉:“黄大哥,这到底是发生了啥,这怎么都关着门呢?”
我这一问,黄道生脸色就差了几分,他往四周张望了片刻,有些紧张的道:“等到了村部再说。”
他加快了脚步,拐过密集的住宅,绕到了一个宽敞的广场,一座两座小二楼呈直角分布在广场上,布局有些怪。黄道生领着我们进了一旁的村长办公室,给我们倒了茶:“这以前小学改造的,有些旧了,你们别介意啊。”
我摇摇头:“大哥,你还是说说,你找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黄道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然后将门窗关上,仅剩的道:“我们村最近办不了喜事,一办喜事就死人,已经死了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