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生跌跌撞撞要走。我同鬼道士对视一眼,也只能暂且跟上,只是临走前,我摸出手机,对着坟地随手拍了几张照片。重新回了村,黄道生将我们安置在村部的休息室,急匆匆的走了。“你说,他现在去敲门,有人给他开吗?”
我靠着休息室的窗户,看着他消失在转角,有些好奇。鬼道士已经躺下了,闻言又坐了起来,叫我将图片拿出来看。我拍了好几张,但因为顾及黄道生在场,拍的并不认真。其中有两张还糊掉了。“这坟建的……”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就是黄道生说的那添了新土的黄伟建的坟。具体的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些奇怪。鬼道士扫了一眼:“太随意了。”
他一说,我就琢磨出来了,确实,黄伟建是横死的,父母很悲痛。这种情绪下,或许不会将坟建的多好,但觉得会用心。因为要将后面少了几十年的爱,全都灌注在这场丧礼上。这坟建的,太潦草了,好像随意一埋就算了。“确实。”
我到底涉世不深,可能不能理解父母的爱有多深沉。但有师父为我逆天改命在前,我多少能有些感受。若是我走了,师父必然不会这样敷衍了事。鬼道士啪一下拍在我脑门上:“你就这么咒自己?”
我倒是无所谓,要想咒到一个人,过程是很繁琐的。绝对不可能说随意一句话就能咒到,否则还不乱了套?鬼道士翻了个白眼,叫我无论如何要注意点,殓魂师越往后,话的话就要越有分量。“知道了。”
我受教的点头。鬼道士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今天的感慨好像格外的多。“无垠,三个月了。”
他突然道。我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说他陪了我三个月了。他说会陪我两年。之前觉着两年时间很长,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时间很快。我顿时也有些伤感。谁知道这伤感的情绪才起了不到一秒钟,就被鬼道士一把拍散了:“老子不是叫你伤春悲秋。”
“你现在做事没有章法,走一步算一步,你看,这黄道生说什么,你就跟着信什么,可不是委托人,就一定是无辜的。”
鬼道士叫我要有辨别的能力,从委托人那里接收到的信息,也要好好的过滤一遍,不要傻呵呵的,被别人牵着走。“你怀疑他?”
我挑了挑眉。他往床上一躺:“我怀疑所有人。”
这话很有道理,但很中二啊有没有!鬼道士没搭理我,没一分钟,他就打起了呼噜。害我白感慨一顿。我靠在椅子上,将那几张照片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通,随后发现了一个问题——坟太少了。我除了拍黄伟建的坟,还拍了两张坟地整体的照片。这黄家墩是个老村子了,在这一片土地扎根了至少也有四五代人了,可这坟墓数来数去,也就几十座。和我们村比,少了有一大半。我推了推鬼道士,他没动,我收回手机,决定出去看看。于是我给他留了条信息,拿了把伞,又在休息室里翻了一支手电筒,这才出了门。晚上的村子更凉了,雨丝大了一点,伴着晚风,着实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我在屋子里还有点迷迷瞪瞪的,一出来顿时就清醒了。我顺着水泥路,在村子里先转悠了一遍。七八点的时间,村里没有一盏灯,连鸡鸭这些家禽也安分了下来,更像鬼村了。手电筒的光在这样的氛围下,不仅不能给人带来安慰,反而衬托的周围的黑暗更加渗人。我绕了一圈,心底的诡异感越发的重,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我深呼吸一口气,随后顺着先前的路,慢慢的往坟地走去。白天的时候,黄道生带我们来的那一趟,我总觉着有哪里不太对。但是硬生生的琢磨也琢磨不出来,索性去看一眼。走到一半,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有些苦涩的笑了声,师父在的时候,我十八年的长进怕都没这三个月大。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会,就是仗着还有师父在,就想着当一个孩子。不对!我突然止住了感慨,警惕的往四周一扫:这样静谧,让人不安的氛围,本不该生出这么多的感慨才是。从方才鬼道士的态度我就觉着不对了,以他的性格,就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估计只会给我后脑来一巴掌,怎么会无端生出那样的感慨来。我顿时提高了警惕,四周的冷风灌进脖子里,冷的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锁魂绳从手腕散落,被我握在手里,我对着黑暗狠狠地一甩,一道刺眼的光乍现。就这么一瞬间,我看清楚了。四周都是坟墓。却不是黄道生带我来的那处。密密麻麻的,大小都一样的坟包,显然不是村里丧葬的风格。村里丧葬,恨不得每家每户做的都有些区别,不可能全一样,更何况,这些坟墓前,没有碑。只有孤坟,才没有碑。一座孤坟尚且能理解,一片孤坟,只有一个名字:乱葬岗。我眯着眼,往来路看去,手电筒的光却无法穿透黑暗,只看得到一条泥泞的小路,却不是我走的那条。什么情况?我眉头紧锁,有些想不通。雨还在下着,风也没停,我身在乱葬岗,有些慌了神。咔。一道很轻的,像是按了什么开关的声音响起。我顿时扭头,看到了一道人影。他一身黑衣,提着一盏煤油灯站在离我不到三米之处。“张无垠,想见你一面,着实不容易啊。”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但我不是很确定。是无尘居的老板。他手里的煤油灯只能照亮他那方寸之处,看起来很有几分诡异。我紧紧地握着锁魂绳:“你要做什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煤油灯的灯光都没晃,这次我确定他是真笑了:“殓魂师传人,如今竟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