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缠绵细雨，带了寒冷，下了许久，可终于在傍晚时，还是停了。下过雨，空气带了湿润的清新，嗅着顿时都觉得神清气爽。厉衍之陪着郁茉在旧城区逛了一天，可到傍晚，郁茉都仍是不觉疲累，最后还非得拉着他继续逛着。“怎么？你不乐意？”

郁茉见厉衍之面无表情地走着，皱眉道。厉衍之却是淡然道：“能给吃饭吗？”

中午我就陪着你吃了碗小混沌。”

他说着，字里行间竟是有了些委屈。郁茉听着，顿时诧异道：“刚才我们听曲儿的时候，我不是买了很多点心吗？”

“……那也得我吃。”

厉衍之轻哼着，没好气地说。顿时，郁茉才恍然大悟：“是哦，你不吃点心的。要不……咱们去找找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说着，她也不管厉衍之的反应，瞬时就挽住他的手，拉着他沿着小巷走着。石板路被雨水打湿，如今仍是有些湿，厉衍之看着郁茉虎头虎脑调皮的模样，生怕她摔倒，故而只得依着她，在蜿蜒曲折的小巷里跑着。沿着小巷走着，拐过街巷，跨过石桥，厉衍之才恍然觉得越走，好似越往旧城深处去了。原本，这附近的院子，还有些特色民宿或者餐厅，可如今四下空寂无人，沿途的院子也没了人气儿一般，带了萧索。忽而，郁茉顿住脚步，惊呼一声：“大狮子！”

说着，她拉住厉衍之的手就是一松，然后一路小跑着往前去了。厉衍之停下，往郁茉奔去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所与四周萧索气息不同宅子。这宅子，被修护得很好，看着已经年代久远可丝毫没有破败感，而宅子的大门前伫立着两只魁梧的石狮子，一瞧就知道，这家人以往定是非富即贵的。“你快来啊！”

不远处，脸上笑意盈盈，郁茉站在石狮子旁，冲厉衍之招手。皱了皱眉，厉衍之生怕她这一嗓子把宅子的主人招出来。无声叹息着，厉衍之向她走去。厉衍之来到郁茉身旁时，郁茉兴奋地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抱我上去。”

说着，她指了指那头表情威严，惟妙惟肖的石狮子。厉衍之错愕不已，道：“你说什么？”

“……小时候，我老是爬石狮子玩儿的，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好亲切啊！你帮我爬上去，我感受感受。”

郁茉挽起袖子，跃跃欲试地查看，自个儿该如何上去。厉衍之听着她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这是别人的宅子。”

“你看四周都没人，你赶快抱我上去，别人是不会发现的。”

郁茉嘟着嘴，不依不挠地说：“我很怀念这种感觉，你必须抱我上去。”

说着，郁茉就比划着，作势要去爬那高大的石狮子。厉衍之瞧着，苦笑不已：“你能让我省点心吗？”

“不能！今天我就必须爬上去。我没有家了，你还不能让我回忆回忆过去？”

郁茉说着就攀着石狮子的尾巴，脚一蹬就要上去。那狮子有石墩，比人高出许多，郁茉这冒冒失失地模样，厉衍之看得心尖直颤。而后，厉衍之还是没有拧得过她，抱着她的腰，将她架了上去。一坐在石狮子背上，瞬间，郁茉就没了方才的调皮。从厉衍之的角度看去，这是的郁茉脸上欢悦的笑渐渐消失，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头垂低着，不知在看着什么。而石狮子上，郁茉低着头，在厉衍之看不到的地方，手轻轻拂过石狮子颈项处，那里依稀有一些刻痕。郁茉没想到，这些年过去，这个刻痕还在。小时候她是真调皮，没事儿就爱让章伯抱着她爬石狮子，这些刻痕就是她弄的，其实是个‘囡’字。那时她不懂事，学着那些小玩伴，以为石狮子刻了她名字，就是她的了。囡囡，她的小名儿，是只有奶奶和父亲会叫的。摩挲着那些刻痕，郁茉眼底已经泛起湿润。“阿衍……”突然，郁茉偏过头，看着厉衍之道。听罢，厉衍之心头一紧，却又好似有清泉潺潺流过他的心口，有清冽甘甜之感。“你叫我什么？”

厉衍之问道。郁茉唇一勾，水花荡漾的眼里亦是笑意满满：“阿衍啊！我想，我总不能老是叫你厉衍之或者厉先生吧！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小名。”

她眼里的水光厉衍之看在眼里，对她莫名的异样，厉衍之也是明白一些的。今天这一天，郁茉比平日都活泼一些，神情也顽皮。他知道为什么，因为这都在重游她的过去。“你还有小名？”

厉衍之噙着笑，说道。重重的点点头，郁茉恳切道：“以前，只有我奶奶和父亲这么唤我。以后，我唤你阿衍，你就唤我小名吧！”

“小名是什么？”

厉衍之笑意更浓。带了些腼腆羞涩，郁茉抿抿唇道：“囡囡，意思是，我是奶奶和父亲的宝贝。你呢？觉得我是你的宝贝吗？”

问得直白，郁茉心头并不抱希望厉衍之会回答，可片刻后他居然道：“自然，你是我的宝贝，囡囡。”

微张着嘴，郁茉惊愕地看着他。接着，她便沉默起来，摸摸石狮子，郁茉喃喃自语道：“今天好像虚幻一般……不过，如果真回到以往就好了。我其实，最想的就是再回到儿时的院子。”

她虽是说得小声，可在四周静寂，厉衍之又专注地看着她时，她的话厉衍之当然全部听到。思忖着，厉衍之恍然抬头看看这宅子的门额。‘宁府’？看着金漆的二字，厉衍之即刻眉头一拧。宁家的？难道这是……不由的，厉衍之回想起之前孟子找来的宁家资料，里头是谈了宁家有一所老宅。但忽而，他又转头看看郁茉，深邃的眸子一凉。袁锐才提到要他表示不会与宁家相近，郁茉这就带他来了宁家的宅子。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就在他沉思时，郁茉的的一个动作扰了他的思绪。今早，郁茉难得地戴了条鲜红的围巾，而此刻她竟是将围巾解下，然后绑在了石狮子的脖颈处。“你这是做什么？”

厉衍之疑惑地问。郁茉脸色有些苍白，但仍是笑着：“我小时候啊，每到天气冷了，就会给石狮子也戴上红围巾。正好，今天也戴上了，所以……先给这个大家伙吧！不然啊，平日是没人管它们的。它们在门前许是伫立了几十年，有的上百年，如果它们有灵性，也许会孤独的吧！不过，好在它们彼此有个伴。”

说着，郁茉又停了下来，冲厉衍之伸了手，示意自己要下来。长吁了口气，厉衍之又是将她抱了下来。一下来，郁茉看看一旁另一只石狮子，转而目光又放到了厉衍之的脖颈处黑色的围巾上。默然地，厉衍之倒是很自觉地把自己的围巾取下，递给了她。这一次，郁茉并没有坐上去，而是让厉衍之抱着她，她则替另一只石狮子系上。在最后打结时，郁茉幽幽地说：“其实，我后来才发现，比起这些一动不动的石狮子，人才是最孤独的。至少，它们能永远彼此相伴，不论多久，都在一起。”

之后，在离开那宅子很长时间后，郁茉的情绪都很低落。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两人索性就找个了沿着小河，可观夜景的小酒馆。“替我查查宁家的老宅具体位置在哪儿。”

“嗯，如果可以，买下罢。还有，你在查查这个宅子是谁家的……”……在一角，厉衍之挂了电话，这才回到窗边的小桌旁。而郁茉似乎并没有发觉他已经回来，手撑着头，目光恍惚地看着窗外的红灯笼。“还在想那宅子？”

厉衍之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小碟里的水煮花生。他说着，轻巧的剥开，两颗鼓鼓的花生米便躺在了他的手心。提到宅子，郁茉缓过神，转头看他，可见他悠闲的模样，郁茉心下有些憋屈。故而，趁着他还未把花生放进嘴里时，就先他一步夺了，迅速扔进嘴里。大口嚼着花生，郁茉扬起下巴看着他。厉衍之看着她小孩儿脾气的样子，轻笑：“这本来就是剥给你的。”

一愣，郁茉停下嘴里的动作，方才高傲的模样顿时消失，她一下子又蔫了下来。瞧着她，厉衍之长叹一声，继而道：“要不，我把那宅子买给你？”

一个激灵，郁茉头晕乎乎的，有些不敢确信地看着厉衍之。这是她期待了许久的话，可这会儿她怎么就觉得不真实呢。“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厉衍之说着，作势就要掏出手机。可郁茉半起身子，一手拦住了他：“……你真愿意买来送给我？你要知道，这种老宅，应该很贵的。”

“应该是很贵，但放在我厉衍之这儿，却也应该能买得起。”

“……那别人要是不卖呢？”

“一个字，抢！”

厉衍之简明扼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