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道两旁有着两排暖黄色光亮的路灯，即便在已经深秋的时节，瞧着也带了些温暖，萧索的气息也转淡。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落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可低矮的灌木此刻仍是翠绿的，看着些绿色，心头也不似天空一般阴郁。忽而，拂过一阵冷风，冰冷刺得人忍不住缩缩脖子。“冷吗？要不，咱们回去？”

微黄的光中，厉衍之握着郁茉稍稍才有了些暖意的手问道。大半个小脸都裹在围巾里，郁茉的盈亮的眸子在光中更显娇媚，她摇摇头，闷声道：“还想走一会儿。”

说着，手紧紧地和厉衍之的手扣在一起。近来，郁茉愈发不爱出门，而厉衍之则就每每吃过晚饭就陪着她出来走走。与其他一些年轻的女孩儿都喜欢热闹不同，郁茉很喜欢清静，四处寂静的环境下，她倒是显得很轻松。许是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即便是调皮爱作弄人，性子却也是安静的。她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可秉性也带着娇俏可爱，不得不说，郁茉就像是一本需要人反复阅读的书，粗粗略过，你就已然觉得很美好。可在等你认真看时，你就会发现她极具韵味，且分外迷人。故而，不知不觉间，厉衍之也仿佛觉得自己好似沉迷其间了。郁茉喜静，这一点和厉衍之很合拍，白日里的忙碌已然让人疲惫，可晚间两人默默相伴，足以令人满足。与郁茉十指相扣，厉衍之垂眸看她，确认她这般是冷不着，才又缓缓迈着脚步。他和郁茉一路走下来，话不多，但心头却是泛着暖意的。如此，也算忙里偷个闲了。“关于吴妈说的，你怎么看？”

突然，厉衍之沉声问道。指尖传来厉衍之手掌带来的暖意，郁茉满身的闲适、慵懒，一听到他这话，顿时一愣，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侧着头，厉衍之垂目看着她还有些愣怔的模样，心头暗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囡囡，最近我总会有一个念头蹦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一而再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囡囡，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如果你想，我会给你名分，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赫然，郁茉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她的手作势就要挣脱厉衍之的手。似乎已经做好了郁茉惊诧的准备，感知到她的手要挣开，而他竟是咬着牙，狠狠地将她的手牢牢攥住。“的确，我比你大十岁，也许将来我也会比早一些离开。可是，你也应该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们在一起，会很适合。”

厉衍之对郁茉的反应不免还是有些失落，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双眼分外真挚诚恳：“我不知道，现在我对你是不是爱，但可以肯定，我是喜欢你的。三十来年，我人生中除了你以外，就只有过苏锦词。我不敢保证将来会一直坚守对你的感觉，可我能肯定，接下来你的所有日子，我都会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人的伤害。我隐约能猜到，你有事情瞒着我，可我不介意，也不想去探询，我要的只是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知道，这些年你应该过得很苦，你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保护你，让你此生无虞的生活。当然，我看得出你有着骄傲的模样，矜贵的姿态，也许曾经是个备受人宠溺的娇小姐，对钱财权势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那般渴慕。但是，我厉衍之唯一能给的，就是我的人和能护你安然一生的财富。囡囡，你愿意跟着我吗？”

说出这番话，对厉衍之来说，是需要些勇气和决心的。这些年，所有他想要的一切，几乎是可以唾手可得，但对郁茉，他却是从心眼里想要好好爱护，不忍对她用强。听着他的话，郁茉仍是愣怔着，盈盈的水眸里满是惊骇。看着他，微张着嘴的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日子的亲密生活，郁茉明白，厉衍之是着实说不出什么甜蜜情话，他只能如面对着生意伙伴一般，冷静地说着他可以给你带来什么‘利益’，他会如何为你以后提供最‘完美’的生活。若跟其他男人比起来，厉衍之这表白，实在显得拙劣和苍白，也许有的女人听到后还会愤然的骂他神经病。可是，于郁茉而言，这无疑戳中了她心头最柔软的一角。十六岁从郁家老宅被赶出，她活得很艰辛。以往所学，在养活自己事，根本苍白无力。她要隐忍、坚强，要为了那区区一点儿小费面前，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其实，听着厉衍之和其他许多人说她始终带着高傲孤冷，郁茉从心底里都是带着暗暗自嘲。她一无所有，有的也不过是最后一点儿努力强撑的尊严而已。“我不知道你今晚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郁茉的声音很小，且说出时头也越来越低。她是感动的，面对厉衍之这般卓然而立的男人，她又如何不心动？只是，她不能。厉衍之面对着她，摸着她柔软发间的手更是轻柔：“我没有逼你马上回答我，囡囡，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所想。要论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实在是折磨人，总是惹祸不说，还动不动就甩脸发脾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你了。而且，虽然你离我很近，可我总会有一个感觉，你就像一阵清风一般，如若我没有早早地抓牢你，一个不留神，你就会吹走，我如何也抓不到。”

头缓缓地抬起，郁茉的眸子有些暗淡，她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哀伤。转而，她咬咬唇道：“阿衍，我走累了，你背我回家吧！”

听罢，厉衍之虽然心头失望，可也不说什么，郁茉比他想象的心思更深，他不急，慢慢来。长吁了一声，厉衍之微微蹲下来，说道：“上来吧！”

他的语气里有着无奈的宠溺，听得郁茉心头一暖。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郁茉紧靠在厉衍之的背上，方才慌乱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厉衍之的背很宽，很暖，真的就跟小时候她父亲的背一样。可是，也有不同的地方，此刻她的心头有甜腻的感觉，心脏也有紧张地砰砰乱跳。环抱着他的脖颈间的手有紧了紧，郁茉将脸颊慢慢贴在他的耳旁，轻声说道：“厉先生，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我爸爸。”

厉衍之片刻前感觉到郁茉的气息越来越近，心里还是有一些愉悦的，可这时听得她这么说，顿时就是脚下一软，差点摔了背上的人儿。脸上尽是苦笑，厉衍之无可奈何地摇头：“你该知道，我并不想像你爸爸。”

“……你不觉得，这样的话也许我会更亲近你？”

郁茉闷声说着，却是调皮地在他耳边吹了吹。脖颈处顿时一痒，厉衍之语气里满是感慨：“囡囡，你觉得一个男人刚刚才说了想和你共度余生，这会儿听得你说他像你爸爸会怎么想？”

厉衍之是真没想到，郁茉还真认真思忖起来。抿着唇，郁茉想了半晌，才缓缓道：“你其实，也可以像爸爸那般照顾我嘛，我不介意的。”

最后听得，厉衍之又差点脚下一软。他这小姑娘，真是心大。“囡囡，不得不说，我有些小心思跟吴妈却是相似的。”

“什么？”

郁茉带着疑惑地问，语气中竟是有小孩儿一般的稚嫩和懵懂。霎时，厉衍之都快臊得脸有些发烫。这个情形看起来，真是像他在诱惑懵懂的小姑娘啊！厉衍之的沉默却是没让郁茉止住思绪，她狡黠的眸子眨了眨，继而坏笑着轻呼一声：“哦，我知道。你想让我跟你生儿子？”

原本厉衍之还想那这话来撩郁茉，可这会儿却是郁茉说了出来，顿时厉衍之却是真红了脸。好在，此时是在夜里，且他正背对着郁茉。可没等厉衍之庆幸多久，郁茉的脸却是贴了上来。“你脸红了？脸颊都发烫了。”

郁茉带着浓重的笑意说道。厉衍之只得清咳几声：“……背着你，走得有点热。”

“你不用狡辩，我知道你也害羞了。”

郁茉直接地戳穿了他的谎言，继而她收起了笑意，竟是也带了几分娇羞：“阿衍，我虚岁也才二十一，我还小。”

厉衍之听罢，心头是崩溃的。过了好久，厉衍之才稳定心神。“我知道，你还小，我……可以等。”

“嗯，我倒是没事儿，生孩子这种事儿等几年也还好。可是再等下去，你不就老了。”

“……囡囡，我并不想在快到家的时候把你扔下去。”

路灯下，厉衍之背着郁茉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两人时不时地斗嘴说笑，即便在冷寒的夜，也倍感温馨。不过，只将目光放在彼此间的两人，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从两人走出‘樾上府’这一路来，身后都有一人在稍远的地方默默跟着。如今，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那人早已是愤恨地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