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的烟花长达两小时。 至少在榊原铃闲逛的时候,第一波烟花才结束。 一路在各个小吃摊里走走停停,看到想吃的就花钱买下,吃上那么一口,在满足了嘴巴之后,幸福满满地擦掉嘴边的油和葱花。 这场烟花祭典,别提有多开心。 “哼哼哼~哼哼哼~” 穿着舒适放松的浴衣,背着双手,榊原铃半走半跳地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庙会间穿行。小吃摊屋台挂满了橙红的灯笼,脸上带有各式笑容的游客从她的身边交错而过。 偶尔有一两位游客手里端着自己没见过的好吃的,榊原铃还会停下脚步,将视线停留在那份食物上方两秒。 “算了,留点肚子,等会儿还有大餐呢!”
就这样向着,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穿过桥,榊原铃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黑色的浴衣,还有银色的发簪。 那身影与气质,一眼就能认出来人。 榊原铃掩面笑了笑,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天海七明月也看到了榊原铃像是大兵一样赶来的步伐。 “不用把胸挺这么前,你再怎么挺,没有就是没有。”
她语气依旧,只是眼睛里的光比以往像是淡了许多。 榊原铃反而把胸挺得更高了,双手叉腰,眯上眼睛,嘴唇抿成一个嘴角上扬的w,自信地道: “哼哼~不久后就有了。”
“虽然不知道妹妹酱哪里来的自信,不过我想请你让一让。”
天海七明月想要绕过她。 “欸?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你找到老哥了?”
“......” 天海七明月想起了一幅深刻的画面,先是沉默,然后是吸了一口气,肩膀肉眼地放松了下来。 她平心静气说道:“是找到他了。”
“啊?你都找到他了,干嘛不和他一块儿,九琉璃也在吧。”
“我不想说这些。”
天海七明月语气淡漠,她继续径直向前。 七明月...怎么怪怪的...... 榊原铃很奇怪她的态度,赶紧跟了上去,在她的身边说:“你不会是生我说了不理你的气吧,哪有什么不理你啊,那都是开玩笑啦。”
天海七明月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 榊原铃也继续跟在她的身边,问问题。 “你要去找老妈他们?”
“不是。”
“吃东西?”
“也不是。”
“那你是去哪儿啊。”
“回家。”
“啊...是回家啊...嗯?回家?!不对劲啊,你这么早就回去了?不和大家一起看烟花了?最大的烟花还没出现呢!”
“不想看。”
榊原铃很聪明(自认为),看出了天海七明月心情不是很好。 这就奇怪了。 对她而言,今天明明是很快乐的一天,之后大家坐在一块儿聊天也很好啊,老妈还带了露营的餐食,虽说她现在吃得已经有个八分饱了吧,但还是能吃下的! 天海七明月刚刚也好好的啊,为什么突然变这样了。 对于天海七明月想要不告而别的想法,榊原铃自然是想要了解和劝阻了。 继续在她耳边唠叨问问题。 终于,天海七明月在江边,一棵树下,停了脚步。 她刚才一直在思考自己,思考自己在兄长和姐姐之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怎么了?”
榊原铃询问。 “不知道妹妹酱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啊。”
“你很多余这件事。”
“你,说我...多余?”
榊原铃一听这话,当然不高兴。 “......” 天海七明月倒不是想说她,而是习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来指代自己。 只是想询问她,有没有过“自己很多余”这样的体会。 ...... 总之,就是让榊原铃误会了。 天海七明月不知道怎么的,一向不会犯错误的她居然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果然,是心情变得烦躁复杂了。 不过,天海七明月倒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妥,妹妹酱只要不高兴就不会和人说话。 这个地方自己是不想待了,只想回家,而少了榊原铃的纠缠自己也清净。 “你可以这么理解。”
刚好,这句话也戳到了榊原铃心里的痛处。 她原本开心的脸很快黯淡了下来: “是...我很多余,从小除了吃饭就没有什么用,从小除了会赖着我哥就没有什么用,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没有我,我哥肯定会过得更好,也不用那么累,大晚上的还要给我做饭,为了给我一些其他同学都有的零花钱,去扒售货机底下的硬币...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用。”
天海七明月:“......” “但是啊...但是,我把这话跟我哥说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他说并不是我做的事情对他有什么意义,而是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意义,即便我没能帮到他什么忙,没能帮他分担什么家庭的困难,我仍旧是他的妹妹,仍旧是他的家人...他对我好是应该,他也很喜欢我这个妹妹的存在... “他说就像是现在一些衣食无忧的父母,即便他们无法生育,即便他们与他们所领养的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依旧会将孩子抚养长大。 “他们在孩子上需求的是钱和利益吗?不是,他们所需要的是家,重要的是家人。 “这份感情,这份羁绊,才是彼此之间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我是我哥的妹妹,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吃同样的饭,一起盖在被窝里折千纸鹤,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所以他才对我好!”
榊原铃说到这儿,吸了很大一口气,停了很久。 然后抬起自己紫色的眼眸,看向了天海七明月: “虽然你和九琉璃出现的很突然,但我认为你们并不坏,而且老妈有了依靠,也能放松休息一下,天海叔也很照顾我,所以我也是把你们当做家人看待,既然是家人,就不可以说家人很多余这种话!无论是对谁!”
天海七明月将这些话全部听完了。 她叹了口气:“抱歉...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在说你。”
“那你是在说谁?还有,你既然不是说我,说你说谎了吧!居然还说自己不会说谎什么的......”榊原铃生气地说。 “妹妹酱要搞清楚,我只是说‘你可以那么理解’,并没有说‘我就是那么认为’。”
“...好啊!”
榊原铃想了好久,才想通七明月那是故意诱导自己去往那方面想。 七明月的确没有那么想,而是自己理解成了她就是在说自己多余。 自己在期间浑然不觉居然被她这样引导。 榊原铃忽然发现七明月有点可怕...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七明月你为什么要那么想,你觉得自己.....很多余?”
天海七明月是个很冷傲的人,她很少去承认一件事情。 特别是在自己身上。 要她承认自己多余,就和让她跪下一样艰难。 但今天遇见的事情确实让她心情复杂,她必须得好好静一静,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 她选择避开话题。 “妹妹酱就不要多问了,我现在就想一个人休息休息。”
“可是你要突然回去,大家都会感到奇怪。”
“没什么奇怪,我在人多的地方不舒服而已。”
“你要不舒服,那个中央空调肯定会问你为什么回去。”
榊原铃说道,“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劝你留下的意思,只是老哥他还没给我买答应的章鱼烧,他可不能因为你走掉。”
天海七明月:“但我不想呆在这儿,人太多。”
“那就去游艇呀,天海叔不是订了艘游艇在江面上?去江面上吹吹夜风也是很舒服的......” “......” 天海七明月似乎是被说动了,“那就...算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 “欸!你去哪儿。”
“去游艇。”
清丽平淡的声音传来。 榊原铃停留在原地,看着天海七明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在纵横交错的人海里。 “她怎么了,这是...” 少女疑惑地嘟囔一声。 ...... 天海七明月来到之前父亲订好的那艘游艇上。她站上了船头,双手搭在浴衣前方,脸庞与发丝迎着江面,迎面而来的夜风勾勒她的脸颊。 好像事实正如榊原铃所说的那般。 站在这里吹一会儿风,心情好上了许多许多。 “姐姐...” 只不过在回想到刚才瞅见的画面时,她还是忍不住用右手捏住左臂。 姐姐貌似还发现了自己,并在发现了自己的前提下... 虽然自己没有承认,但姐姐应该是明白... 但为什么? 为什么? ...... 凉爽的夜风中,盘起的亚麻色发丝,跟着盈盈发丝一起曳动的银簪首饰。 天海七明月想明白了。 嗯,自己早就应该忘掉。 忘掉小时候的事情。 以前就没能指望再次遇见,忘掉过后,又只不过是再回到从前罢了。 没什么,不过是以前认识的人,和最喜欢的姐姐交往了而已。 完全是小事情。 完全是小事情。 保持平常心,保持平常心就好。 ...... 平常心就好...... 平常心...... 突然,天海七明月攥紧手里的花叶项链,她后退两步,然后快步向前,向着纸灯铺满的江面将手中的项链猛得一掷。 花叶项链在夜空中甚至连弧线都看不到一条,便在江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少女在船头,在风中,在烛火飘漾的江面上,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大喊了出来: “我才不需要!我担当不起!”
蓦然见,第二轮烟花开始腾空,星空被五彩缤纷的色彩所填充照亮。 怦然于心。 然而,在大喊出了那句话后,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只有夹江两岸热闹非凡的庙会集市,只有一发发连续腾上夜幕的夏日烟火。 “砰!砰砰!”
在一声声烟花尖啸的腾空声、绽放声中,独身一人站在船头,抬头仰望的少女,美丽的脸庞被绚烂的花火所照亮。 她捏紧了左臂,呆呆地望向天空...... —————— “那么...九琉璃你算是同意了?”
“嗯...同意了。”
“......” “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当然没问题了,只是我觉得,是不是有点简单啊。你想啊,那些什么爱情剧里,至少我看阿铃喜好的电视剧是那样,里面爱情错综又复杂......” 天海九琉璃掩面笑道:“没准就是这么简单哦。”
又一次在这么近距离下注释九琉璃的笑容,榊原乐再次感受到了她那眉眼传递而出的小巧和动人姿态。 一想到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开始交往,还是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 心里难免高兴。 不,应该说是特别高兴。 心口都像是吃了可糖一样的温暖。 天海九琉璃虽然性格大方,但是在交往这方面,还是会害羞的。 例如现在,手里捏着给她买的苹果糖,和自己一块儿看烟花。 榊原乐伸手帮她顺一下头上发卡的时候,她还会羞着向后退一步,脸变红。 本来还想对九琉璃说些什么话,榊原铃的到来让榊原乐不得不终止动作。 榊原铃一脸狐疑地找到了两人,她来到两人面前。 作为女孩子,她一眼就看出来天海九琉璃的不对劲。 两人的独处。 还这么久。 “老哥你...” 榊原铃凑到榊原乐的身上,拉过他的衣服嗅了嗅,然后小声说:“狐狸的味道。”
榊原乐拉走她手上的自己的衣服,并问道:“阿铃你怎么找过来了?”
“居然还说我怎么找过来了!是老哥你怎么突然走丢了才对吧!”
榊原铃很不满,“居然抛弃自家亲妹妹什么的...太可恶了。”
榊原乐现在当然不敢说是和九琉璃来单独约会,“刚才人太多了,你们又走得快,自然而然就散了,我其实...嗯,也想找你。”
“嘛...刚才人确实挺多的,”榊原铃倒是部否认他所说的话,“我跟老哥你说啊!我刚才遇到七明月了,别问我为什么是遇到。她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难道,是老哥你欺负她了?”
“七明月?没有啊,我都没有看见她。”
榊原乐不由朝身边的九琉璃看一眼,脸蛋是七明月,白色浴衣,嗯,绝对是九琉璃。 榊原铃:“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感觉七明月很不舒服的样子。”
天海九琉璃听着他们兄妹的谈话,心里开始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被姐姐背叛的感觉...肯定会不好受...... 榊原乐想了想回答:“我记得七明月说过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是不是这里人太多了,让她感觉不舒服?她现在人呢?”
“她难不难受老哥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她人现在在游艇里休息呢。”
游艇里休息... 榊原乐看了眼天空的烟花,然后对榊原铃说道:“第二轮烟花快要结束了,不久后还有最后一轮,你差不多也逛舒服了吧,我们一块儿去游艇上休息去。”
“要去游艇了?!”
榊原铃开心到差点跳起来,“好呀好呀好呀!不过你得帮我忙。”
“帮什么。”
“买好吃的啊!什么烤串,炸鸡块、糯米丸子,刨冰!都再买一点!还有你之前答应我的章鱼烧!”
老妹来的时候,榊原乐就闻到她身上的那股味了,这家伙绝对吃了超级多的东西。 “章鱼烧倒是可以,但你就不怕长胖?”
“哼哼~我代谢快!”
榊原铃拍了拍自己瘦瘦的肚子。 榊原乐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是拉得多吧。”
“你!你你你你!”
榊原铃顿时气急败坏,直接打开他放自己脑袋上的手,可爱的肉脸都气得鼓鼓的,“粗鄙之语!美少女才不会上洗手间呢!”
榊原乐微笑:“好了好了,不和你争论了,快点买完东西就上船。”
“不行!你必须收回刚才的话,说一句,美少女不会上厕所。”
“要不是我小时候抱过你,我差点就信了。”
“那是小时候,那时候的天使还不是完全体!”
“现在完全体还不是会上厕所。”
“才不会!”
天海九琉璃在旁边看得很开心,她一直觉得这样的兄妹很有意思。 特别会斗嘴。 ...... 买好东西上船,为了关心一下榊原铃所说的情绪不好的天海七明月,榊原乐特意来到游艇的休息室找她。 她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游艇的双人床上翻动手机。 因为没戴眼镜,她的手机拿得很近。 “兄长有事?”
“我听阿铃说你心情不好。”
“没事了,刚才在外面人太多,我不喜欢而已。”
榊原乐笑道:“那就好...那你快点出来吧,妈和伯父也快来了,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铺好,然后坐一块儿,一起看烟花。这可是在江面上哦,和站在岸边看的烟花完全不一样,好了,我先出去,你快点过来。”
“等一下。”
“嗯?”
“兄长。”
“有什么事么?”
天海七明月眼眸黯淡:“你现在,是在和姐姐交往了,是吧。”
“哈哈...这个啊,说来还是有点难为情。”
“是在交往了吧。”
“嗯。”
天海七明月放下了手机,双手平铺在双腿上,坐姿端正,“兄长,过来一下。”
因为今天的浴衣,她的脖颈雪白,还特意用银簪扎起了亚麻色长发。从侧面望去,纤美的脖颈配以轮廓秀媚的耳朵,那银饰摇动,美到令人不敢直视。可又如此的温婉文静。 这种近乎妖冶的美和九琉璃的美很相似,让榊原乐很容易就将七明月的样子与她重叠。 “怎么了。”
“我有事和你说,关于姐姐的。完全不会恋爱的兄长肯定是交往白痴,第一件事就会想着送姐姐一件礼物,想必...兄长也很想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吧?”
这个榊原乐当然感兴趣了,他很正常地走了过去,游艇的房间还算大,正中一张双人床,右侧是沙发,左侧是能看到江面的玻璃。 榊原乐坐到了沙发上,天海七明月也转身正对向他,在床边保持坐姿。 “再问一遍,兄长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吗?”
“九琉璃喜欢什么...”榊原乐认真想了想,不对,他好像还真不知道。 “九琉璃喜欢什么?”
正当榊原乐从思索中抽回神,他一抬头,却是天海七明月那张近在咫尺,妖冶动人的面目。 她什么时候凑这么近了? 而且她的脸,神态,和之前庙会上的九琉璃...一模一样。 “七...明月?”
“再次确认一下,兄长和姐姐交往了吧?”
“对,她亲口答应的。”
“没说其他什么?”
“没有。”
“那就好。”
榊原乐没明白她的意思,然而下一秒,他的嘴,就被少女确确实实的堵上了。 手被压住,脑袋被迫靠在沙发上,嘴唇传达而来的软糯,让人难以呼吸... !? ...... “哥哥,七明月,准备出去吃......” 刚巧,天海九琉璃从外面推开了游艇卧室的门,看到了前方这令人惊讶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