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有堕落，很多大臣也没有，但的确有人堕落了，他们背叛了高祖皇帝的理想。”

陆竹雨不无悲哀道。　　“那这件事老百姓们清楚吗？”

“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苏临直接打断对方：“你们做官的在小看谁？不会觉得自己做官的最聪明吧？是觉得告诉了平民，平民也帮不上忙　　如果所有百姓都觉得一个国家已经彻底腐朽，就会推翻它，但如果他们知道国家遇到了困难，并非统治者腐朽，而是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些背叛者和阻挠者，那他们就会帮你们打败他们。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苏临，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在方寸地不就做了相同的事吗？你把什么都告诉他们了，他们却反过来想要出卖你，如果你没有力量，如果你不撒那种谎，结果就是你会被捆起来，被他们送到吃心鬼面前。　　同样，如果朝廷做了这种事，这种事可能会再次上演。”

“这是两种情况。”

苏临答道，“朝廷应该让百姓知道大夏国如今面对的处境，让所有人都明白朝廷的立场。　　正因为那些强行拉壮丁，欺压百姓的官兵肆无忌惮且不被惩戒，百姓就把他们当做了朝廷的意志！正因如此，大家才会对朝廷失去信任！　　你们得给出足够明确的标准，让老百姓们知道谁代表着朝廷的意志，谁是国家的蛀虫！　　只有明确了这个标准，改变才会自下而上开始，即便朱民本周围都是些奸佞之臣，底下的人也会替他将那些蛀虫一一拔除。”

陆竹雨没有说话，她明白苏临说的办法很好，但一个办法再好，也要看有没有人用，权力之所以令人陶醉，就是因为权力只受制于更高的权力，与下却百无禁忌。　　虽然一直以来，为官者都称权力是国家公器，但只要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公”其实名存实亡，公器一旦被某人掌握，本身的性质就已发生改变。　　而持有者除了强调“公”之外，还会坚决捍卫事实上的“私”。　　而一旦将这条规则打破，权力就从一种肆意妄为的私人力量，变成了公器，也就不再吸引人了。　　苏临的意见很好，但他的意见无异于让朝中文武百官，将脖子伸到老百姓的铡刀下，这种策略注定无法普及实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宁愿慢性死亡，也不愿意权力受到限制。　　苏临轻声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一直安静的天尊忽然开口道。　　苏临看向对方，她双手撑在政案上，平静地解释道：“你的想法虽然简单正确，但却无法长期保持，更难以维系。　　权力会让人腐朽，而权力本身却无法消除。　　拥有高尚情操的人掌握了权力，抵抗住了腐蚀，可以为芸芸众生带去一段时间的安宁，但除非那个人能长生不死，并且永远不被权力所腐蚀，否则权力必将易主。　　权力的组成是阶梯状的，腐朽是阶段性的，一个修仙者靠自身伟力掌握了数万人的生命，这不叫权力，这是力量。　　而一个普通人靠着某种制度，将其它人的力量与自身绑定在一起，从而获得了操纵他人行为的能力，这才是权力，权力本身是个体力量的绑定，所以它的腐蚀也更难防范。　　就如现在，朱民本还遵循着他父皇的意志又如何？官员却已经被权力所腐蚀了，这是一种难以改变的循环，甚至可以说是人性的渴望。　　回顾历史。　　明君、昏君、明君、昏君……　　建国、灭亡、建国、灭亡……　　朝代更迭，往复循环，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自然现象。”

“我不能苟同，朝代的更迭无法避免，但制度总会慢慢优化。”

苏临说，同时心里想起了现代的社会。　　“你可以自己试试嘛，既然你觉得人类有一条正确的道路可走，那你大可以带着他们走，我非常推崇这种追寻完美制度的精神。”

天尊眯起眼微笑，脸上再度浮现那种独有宠溺和欣赏。　　苏临认真道：“只要有机会，我会的。”

“你在和天尊说话吗？”

陆竹雨问。　　苏临点头，话锋一转：“嗯，一些小事。你说的朝廷的事暂且搁下，现在有个更大的问题，莫良生想要改写天条。”

“什么？！”

陆竹雨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指间的毛笔也停止了滑动。　　“我用同心咒从一个门派圣子嘴里套出来的，可信度很高。”

“天条可是化神修士飞升才能订立的天地法则，如果这么容易改写，也就不叫天条了，他那修为怎可能。”

陆竹雨嘲笑道。　　“不清楚，但不管怎样，先处理掉他肯定没错，莫良生把诛仙司的存在告诉了修仙宗门，对诛仙司也是个威胁，早晚都得解决。”

“这……不太方便啊。”

陆竹雨面露难色。　　“莫家在朝堂之上党羽众多，他在位时的门生多在兵部，督察府中也有，而他的儿子各个都是将军，正在前线作战，这节骨眼上是处置不了他的。　　莫良生如果死了，莫党就乱了，谁来使唤他们？这时候换不了人，只能再从莫党中推出个领头羊。　　但他们也不笨，一定会‘乱’到饵食出现才会安分下来，陛下必须下放权力，但陛下手里可用的东西已经不多了，陛下不可能把督察府再分出去。”

苏临听懂了。　　又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体制手术只能在太平盛世进行，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临时提拔适合人才完全不顶用，能顶用的，只有那些说话有人听，做事熟悉，门路又清的人。　　陆竹雨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　　“莫家的事，我会再查查，有结果了告诉你，你先去休息吧，你应该也很累了，今晚你也不用再进城了，就在这睡吧。槐南和我一起，你就去南志贤那儿睡吧。”

“他在哪？”

“来人，带苏先生去南大师那儿。”

陆竹雨唤道。　　苏临与洛槐南和陆竹雨挥手告别，跟着卫兵来到了南志贤的住处。　　站在帐篷门口，苏临就闻到了之前在陆竹雨帐子中闻过的猪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