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种无言的煎熬中，韩冬雪的手术结束了。医生先出来。几人赶紧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韩冬雪的情况。“病人有点轻微的中风。”

医生一开口就把韩冬雪的病情说了。他还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让他们先去办住院手续。韩冬雪被推了出来，身上连接着医疗观察仪器，鼻孔里插着氧气管，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好像变了一个人。“妈妈，奶奶怎么在睡觉啊？”

苗苗奶声奶气地问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苗苗乖，别吵到奶奶休息。奶奶很快就能好了啊，到时候又能抱着苗苗去游乐园玩儿了。”

林檬轻言轻语地说道。苗苗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话，“那我们小声些，别吵到奶奶了。”

“没错，苗苗真乖。”

听了医生的话之后，梁瑾川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医生说她这次中风可能是由心情抑郁引起的。梁瑾川并没有后悔和他母亲吵架。他决定，等她康复之后，要和她好好谈谈。她都一大把年纪了，很多事情该放下的就放下，该放手不管的就不要过问太多。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收到唐潇成的回复。此时，唐潇成正在另外一家医院里。他站在病床前，看着床上这个形同枯槁的人，心里五味陈杂。“唐教授，您准备好了吗？”

站在一旁的医生问道。唐潇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先给她换套衣服，再麻烦护士小姐给她画个妆，我带了化妆品过来。她以前喜欢穿浅色的裙子，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想，她一定希望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一样漂亮。”

“没有问题。”

医生征求了护士的意见之后欣然答应了唐潇成的要求。唐潇成小心翼翼地把病床上这个几乎皮包骨的身子抱在怀里，在护工的帮助下，给她换上一条粉色的新连衣裙。等护士给她化完妆之后，唐潇成冲医生点了点头。医生看了他一眼，然后亲手拔下了病人的输氧管。病人失去了氧气的供应，渐渐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很快，她的胸部便不再起伏。医生看了眼手表，宣告了病人的死亡时间。唐潇成的内心十分平静，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在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的结发妻子，当了十几年的植物人，到了今天，也算是终于解脱了。护士小姐和护工同时哽咽了，她们都深知唐潇成有多么不容易。“唐教授，请节哀。”

医生握了下唐潇成的手，说道：“举行葬礼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们一下。”

“好，这几年，给医生添麻烦了。”

唐潇成感叹地说道。他的妻子换了好几任主治医生，这个医生，是负责她最长时间的一位。医生笑了笑，说道：“职责所在，不麻烦。”

这个时间，很多手续都无法办理。唐潇成看着妻子的遗体转移到太平间停放之后，这才得空拿起手机来看。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了。他上车之后，找了个充电器出来给手机充电。等他看到梁瑾川发给他的短信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他暂住的地方的楼下。短信的内容让他顿时心惊肉跳，差点儿心脏病发。他今天刚刚才送走一个人，在这种时候看到梁瑾川发来的短信的内容，得知韩冬雪突然生病，正在医院抢救，这种心慌简直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此刻，再有什么恩怨也得先放下。他飞快地转身冲进刚刚才停稳的车子，抖着手握紧方向盘，朝着医院的位置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唐潇成不出所料地看到梁瑾川正站在医院门口等他。“你妈的情况怎样？”

虽然在电话里问了一次，唐潇成总觉得要当面再问一遍才放心。“手术很成功，她现在还没有醒。”

梁瑾川道：“你先上去看看她吧，车让钱进帮你停。”

唐潇成二话不说就把车子交给钱进，他随着梁瑾川一起来到韩冬雪的病房。韩冬雪躺在床上，就像一块脆弱的玻璃一般。唐潇成守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很好，还是温润的，他想。良久之后，他把她的手放下，对梁瑾川说道：“瑾川，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梁瑾川看了林檬一眼。林檬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自己会帮他看着老太太的情况。唐潇成看着漆黑的夜空，点燃一支香烟，说道：“你妈，可能是因为跟我吵架生的病。”

梁瑾川一愣，显然，唐潇成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摇摇头，“你跟我妈吵架的那天，我也跟她吵架了。”

“你也跟她吵架了？”

唐潇成扭头惊讶地看着梁瑾川，“为什么？”

梁瑾川把自己和韩冬雪吵架的原因一说，唐潇成感叹道：“我也是因为那个姓刘的和你妈吵的架。”

“刘雁飞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梁瑾川道：“妈找他帮忙把林檬赶出去，他又反过来用把这件事告诉我和林檬来威胁我妈，并向她勒索五百万；在我提前查到他的身份对他产生怀疑的时候，他又用和我妈会面时候的录音，妄图勒索我一千万。”

唐潇成任由香烟在手指间燃了一大截也忘记了抽一口，“然后呢？”

他着急地问道。“我给了他一百万买他手中的录音，不过，当我发现录音的内容之后，我已经把那一百万的支票追回来了。”

梁瑾川的眼睛里透露着一股子阴狠，“因为这件事情牵连到我妈，我就没有采用法律手段，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唐潇成没有继续追问梁瑾川是怎么教训刘雁飞的，这个并不重要。“以后，你妈可不能经受刺激了。”

唐潇成无奈地笑了，“家里两个老家伙都是不能受刺激的，你们以后可要受苦了。”

梁瑾川也笑了一下，“只要她自己不去找刺激受，那就好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

唐潇成哈哈大笑。“唐叔。”

梁瑾川正色道：“那天，我和我妈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都过去了，算了。”

唐潇成扬了扬手，让梁瑾川不要继续说下去。“您听我说。”

梁瑾川执意要把话说完，“我当时查到刘雁飞是牛郎，所以，我以为我妈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和她发生了争执。但是，后来我听了刘雁飞给我的录音，发现我误会她了。那些录音还在我手上，如果您想听的话……”“不用了。”

唐潇成道：“我那天和她吵架，并不是单纯因为刘雁飞，还因为她为了赶林檬走居然做出这种事。我当时很生气。”

他把烟灭了，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说道：“过几天，有个葬礼，具体的日子我还没有定下来，你们到时候都来参加一下吧。”

“葬礼？”

梁瑾川一愣，谁的葬礼？“我刚从我妻子所在的医院过来，她产生了严重的并发症，已经治不好了。医生通知我之后，建议我让她少受点罪。我看着她走了之后，才看到你发给我的短信。”

唐潇成的语气十分平静，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在说别人家的事。“……请节哀。”

梁瑾川发现，自己只能说这三个字。“我没事。”

唐潇成拍了拍梁瑾川的肩膀，“这一天迟早都回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你妈照顾好。”

回到病房，唐潇成赶小辈儿们离开。“你们明天都还要上班，这里有我和吴妈看着，你们都回去吧。”

他看了眼趴在林檬怀中睡得香甜的苗苗，心疼地说道：“看，苗苗都睡着了，她还小，医院这种地方病菌多，你们赶紧带她回去。”

他这话说得在理，梁瑾川做主，把所有人都带走了，只留下唐潇成和吴妈在这里守着。快凌晨的时候，韩冬雪醒了过来。一大家人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到了病房门口，林檬停住了脚步。梁瑾川狐疑地转头看着她。林檬轻声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梁瑾川的心里顿时一紧，“你……”“我没事，我只是担心我进去万一刺激到老太太就不好了，我还是等她情况儿再好点儿之后进去看她吧。”

她把梁瑾川往病房里推，“你带着苗苗进去就行了，别告诉她我也来了。”

梁瑾川抿了抿嘴，说道：“我看了她的情况就出来，你等我。”

“嗯。”

林檬坐在病房门口拿着手机玩儿游戏打发时间。“妈，你快一点。”

一个小男孩从她身边走过，催促道。紧接着，又一个人影从她身边走过，对小男孩说道：“你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了。”

“我着急去接爸爸回家嘛。”

“急什么，你爸爸他知道等我们。”

林檬猛地抬头，看着那母子两人的背影。这个女人的声音和语气好熟悉，就像那个女人一样。林檬发现自己的心跳很快，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女人的背影，直到她牵着小男孩消失在走廊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