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扬手叫了她出去,转头与蕊儿也交代起来。蕊儿听完,自是下去办理不提。 这里紧接着范云又来回事儿支银子了,完了又是铃兰,到晌午含雪又过来了,琉璃虽然防着她,但是也不能惊动,溥衍了几句,便就打发她回去了。然后就到了下晌,也该是祈允灏回来的时候了,琉璃正要准备给他沏茶,桔梗儿回来了。 “回奶奶的话,那青楼里的老鸨子说了,赎如意得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可够普通人家花销好久了,不过倒是还没超出琉璃的预算,她把蕊儿叫来:“支两百两银子给桔梗儿,让他去把如意赎回来。然后送去红袖那里住着,交代红袖,不要走漏风声,这两日我抽空去一趟。”
桔梗儿支了银子走了,蕊儿跟得琉璃久了,遂问道:“奶奶是要拿如意送给二爷做人情?”
琉璃笑道:“哪有这么容易?二爷也不是等闲之辈,什么女子没见过,一个如意就能满足他?等你把屋里这些人清理了,我自有主意。”
正说着,祈允灏就回来了,蕊儿这里自然止了话头,转身下去预备晚饭。祈允灏却不在家里吃,陆诏约了他在西湖楼,是特地回来跟琉璃报备的。琉璃给他换了衣裳,又束发缚了冠,打扮得精精神神送他出了门。 祈允灏抚她的头顶道:“等我回来再睡。”
琉璃点头:“给我带好吃的!”
两个人在暮色里腻味了一回,祈允灏才在李行等人四下飘飞的眼神中上了马。 晚饭后窗外下起了雪豆子,打得屋顶啪啪响,琉璃一面绣着花,一面琢磨着三日后苏氏下葬的事,想起苏氏死的这前后一些事来,不免就想起苏氏留给她的那几章文章,还搁在抽屉底下没曾去深究呢,于是让蕊儿烧了薰炉,去了书房。 有了先前墨荷图那回的经验,琉璃将三篇国策尽皆摊在烛光底下照看,这一看,果然就瞧出了端倪。显然外公设暗号的手法都是一样的,每一张纸上都有一个像墨荷图上那样的印迹,而且每一张都不同。琉璃看了半晌,仍然也没看出来所以然,再看几遍,还是没有字迹。 会是藏着什么秘密呢?她拿起这几篇文章细读,一读之下发现竟然是儿时在外公身边就已经背读过的,反复读了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无可奈何之下,再拿起它们对光细看,就发现一件事,每张纸上的记号左右两端的边缘都是十分齐整的,好像是刀切过一样,再一看,每张纸上印记断开的地方又似是可以连接起来! 琉璃心下一动,立马将几张纸拼在一起,再对光看,拼接起来的几张纸上,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完整的祥云状图案,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佩戴在脖子上的金锁! 金锁?琉璃一顿,蓦地将手探进脖子,从衣领内掏出一只铜钱大的纯金小金锁来,这是她的生庚金锁,上头刻着她的生庚日子,打小就戴在身上。她心念顿动,将它举起对着纸上的印记比对,这么样一看,手上的金锁与纸上的印记居然从花形到大小一模一样!而且就连金锁左上方有一处老旧的小缺口,纸上的印记上左上方也没落下,赫然缺了个小口子! 纸上的秘密莫非就是她配戴的金锁?这说明了什么? 琉璃拿着金锁反复细看,除了上头刻着她的生辰,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没有暗扣,也没有夹层,更没有什么多余的字样和花纹。何苁立拼尽全力得来的这几篇国策,藏住的秘密就是印着与她配戴的金锁一样的印记? 琉璃再看了眼那几张纸,叹了口气把它又塞进了抽屉。 兴许她还是得再上白马寺一趟,要破解铜匣子的秘密,终究还是得先拿到它再说。 祈允灏直到深夜才回来,琉璃上下眼皮都已经打架了,挣扎要起来给他沏茶,被他按下了。 “我回来晚了,对不住。宫里又出事了。”
他斗蓬也未解,拉她坐在腿上,拿斗蓬将她包住了。琉璃这才发现他神色没有出门时那么轻松,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圣上的病又复发了。”
他掠了掠她的额发,说道。“我们在西湖楼的时候,陆诏收到了消息,所以我们就去宫里了。几个太医会诊,直到刚刚才算稳定下来。”
琉璃点点头,坐起来,“圣上的病要紧吗?”
他微拧着眉,摇了摇头。 这是关系着朝局的大事,他虽然摇头,却不表示圣上的病不严重。他不说,琉璃其实是能够理解的。太子与庆王之间战争一触即发,几乎是可以确定的,只要圣上病倒不能理政,两党之间就会有场殊死搏斗。庆王这边如今已经争取到了祈允灏,太子那边虽然也有些兵马,但到底圣上的亲兵握在定北王父子手里,到了危急时刻,皇后与东宫则不得不走定北王这条线了。 如果说定北王被皇后争取过去,那祈家父子就从家仇变成了政党敌人,这是个大大的悲剧。而实际上定北王手上的兵马也包括祈允灏手上的兵马,如果真要分党而立,那祈允灏与陆诏这边会弱势许多。那时候谁赢谁输,就不一定了。 所以定北王迟迟不表态,其实不光对太子那方带来了压力,对于陆诏这边,压力也很不小。祈允灏他们头疼的,也许就是这个。 琉璃摸了摸他拧结的眉头,靠在他肩窝上。 “对了。”
他忽然抽出一只手来,从旁边拿过一个纸袋,“给你带了御膳房的烧麦。”
琉璃一摸,居然还是温热的。再看他斗蓬上被雪打湿的斑迹,想也知道这一路回来有多么赶了。 “你们布署好这些,还需要多久?”
他们一定不只是惦记着定北王这边的走势的,一定还有自己的布署,眼下着急,不过就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罢了。 祈允灏抚着她的头顶,说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在圣上不能理政之前,我们必须把这些做好。但是眼下看来,想要争取半年一年的时间,还是有些难度。因为——” “因为什么?”
琉璃仰头瞅着他。他怔怔看了她片刻,忽然又把目光别开了,“算了,这些不关你的事,你安心做你的事就好了。”
说着把斗篷解了,走到衣橱前去换衣服。 琉璃见他如此,便也罢了,起身让人打水侍候洗漱。 虽然说两人间有相互坦诚的协议在,可琉璃也有分寸,男人们要办的事是不必方方面面都跟自己交代的,尤其是这种要紧的大事,女人该回避的还是得回避。这种时候她只要知道他的大方向以及正在做的事就好了。 但是心里还是担忧的,翌日早上送他出门,在二道门下就不由叮嘱道:“你要小心点。”
祈允灏捏了捏她的手,打马出门了。 上晌去荣熙堂回来,琉璃唤来冰凌道:“去兰馨苑请含雪姑娘,就说王爷前儿个去打猎回来,赏了只麂子给我,我让厨下烤了,请她过来吃烤麂子肉。”
冰凌点头,出门到兰馨苑来了。 含雪正在修剪才采来的几枝梅枝,听得冰凌这么一说,目光便就闪了闪,说道:“王爷待咱们奶奶可真好。我进来这两年,可没见过王爷亲自对二奶奶赏过什么东西呢。”
冰凌道:“是啊,也不知道怎么的,王爷对咱们奶奶竟格外亲厚些。前儿个听王爷跟前的小厮说,奶奶那日送去荣熙堂的河蚌,王爷让人按奶奶说的熬了汤,喝了后还大赞味美呢。我觉着,这多半是王爷跟将军关系见好了的缘故吧。”
含雪哦了声,放下手上剪子来,说道:“王爷如今跟将军关系很好么?”
冰凌道:“内情我就不知了,不过近来王爷可没怎么找将军的不是。”
转而又一笑,“姑娘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将军不就是了么?”
含雪幽幽叹了口气,“我如今要见将军的面,哪有那么容易?”
冰凌抿唇,垂头半日,说道:“姑娘要见将军,其实挺容易的。”
含雪目光一顿,看她片刻,忽然浮起丝笑意,说道:“奶奶请我吃茶,我也没什么好回赠,你帮我拿着这些梅,就当是一番心意。”
冰凌哎了声,随即连同梅瓶捧起来。 到了正房,琉璃这边早已经拿小茶炉子烧了滚水,切好一条条的烤麂子肉,摆好几只点心碟子等着了。含雪微笑接过冰凌手上的梅瓶,递上去摆在茶几后的条案上道:“早上新摘的,顺手送个人情,奶奶可别嫌弃。”
琉璃笑道:“也就你有这份雅兴,我这大俗人,可连后园子梅花开了都不曾知道。”
说着便朝帘下一摆手,唤人过来沏茶。月桂抱着一叠衣服出来,冲夏至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沏茶。”
夏至于是急走过来,提起炉子上的小水壶。 月桂抱着衣裳侧身过去,忽然尖叫一声退开两步,慌乱之中顺手一推,夏至手上的滚水便就泼洒了出来,淋到了腿上脚上,疼得她也是筛糠似的一颤,险些连手上的水壶都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