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涛对航空部门了解得并不是太多，毕竟他是造军舰的，就算是了解，最多也是舰载机，而132厂里的产品，可没有舰载机这种存在，所以，这还是秦涛第一次进入132厂。

　　真的是第一次，进入这里，立刻就能够感觉到和112厂的不同。

　　这个厂子，必须要自力更生，他们是最早走向市场的国营工厂，已经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所以，厂子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活力。在按部就班的112厂里，是看不到这种景象的。

　　尤其是，虽然是飞机厂，但是飞机的生产任务就那么几架，所以，他们还进行了多元化的经营，当秦涛走进一个厂房的时候，立刻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居然还生产洗衣机，尤其是，还是滚筒的！”

　　“核504厂能生产雪糕，我们为何不能生产洗衣机？”

屠老笑着说道：“我们还生产过一段时间的摩托车呢！”

　　他们生产的民品太多了，就连公交车的座椅都是他们做的，丝毫不怕掉档次，洗衣机摩托车这些，更是八九十年代的高档产品，他们更是在大量生产。

　　秦涛蹲在那里，看着造型古朴的洗衣机，咽了一口吐沫：“等我们的车队返程，我要弄一批这里的洗衣机回去！”

　　听到秦涛这样说，屠老脸上露出笑容：“多谢秦总照顾我们的生意，您要多少台？”

　　“两百台吧。”

秦涛来了个大手笔。

　　屠老更是兴奋：“两百台，这么多？您是要倒腾着卖掉吗？”

　　屠老甚至还期待着秦涛能将洗衣机卖到老毛子那里赚大钱呢，不过，秦涛却摇摇头：“当然不是，眼看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又该发年终奖了，今年，我得给一些表现优秀的工人们发奖，这洗衣机，就可以是一项奖品。”

　　发奖，洗衣机？

　　屠老无比的羡慕：“秦总，你们明州船舶工业集团的待遇好，那真是没的说！平时就工资高，福利好，这过年居然还能有洗衣机当奖品，真是让人羡慕啊。”

　　“屠老，您想来？”

秦涛说道：“您要是去了，我给您开个私人的飞机厂，让您当一把手。”

　　“秦总，您还真敢提啊，我告诉你，来我这里，参观可以，采购我更欢迎，但是，你要是把我的人给挖走了，我和你没完！”

　　这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屠老虽然是第一次和秦涛见面，但是很快就熟络起来了，说起话来，也是非常的随意。

　　“屠老，这是什么大客户来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秦总，这位您认识吗？”

屠老笑呵呵地向秦涛说道。

　　秦涛摇摇头，自己认识的都是有名的大人物，这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又是航空领域里的，秦涛还真是不认识。

　　“秦总？明州船舶工业集团的那个秦总吗？”

这名中年人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赶紧伸出了手：“秦总，介绍一下，我是420厂的副总工程师以及民品项目部经理，我叫林鸣。”

　　林鸣？秦涛听到了这个人的自我介绍之后，才算是反应过来，这个人，也是很有来历的啊。

　　林鸣，是国内航空发动机工业系统里面的重量级人物，在1978年，也就是恢复高考之后，这个经历过了辍学、流浪、下乡经历的闽年轻人参加了高考，他在报考专业时，第一志愿报的是浙江大学的柴油机学(内燃机)系，第二则是南京航空学院的航空发动机系。

　　他知道国内在发动机方面的落后，他也立志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等到毕业之后，林鸣就来到了天府之国，进入了专门生产航空发动机的420厂，而且，勤奋能干，所以，用了十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毕竟现在的林鸣还是太年轻了，等到秦涛和他有交集的时候，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事情了，所以现在还真的没认出来。

　　“林总，您真是年轻有为啊。”

　　“有为什么，我已经参加工作十年了，现在才是一个副总，你参加工作两年，就已经成集团的老总了。”

林鸣说道：“尤其是，你走老毛子这条线，利润真是让人眼红啊！我们厂里生产的一批民品，也通过611所卖到老毛子那里去了，听说收益还不错。现在我们既然见面了，能不能甩开611所，我们直接来啊。我们的双燕牌洗衣机和电冰箱，也是很不错的。”

　　秦涛笑了笑：“我倒是没意见，不过，就怕宋老骑着自行车来骂你。”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友好。

　　林鸣继续说道：“秦总，我听说您弄回来了一批燃气轮机的资料，交给国内相关部门研究去了，当时我们是不认识，要是您交给我们就好了，毕竟，我们发动机厂，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我们前些年，一直在和美国的GE公司联合搞燃气轮机，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

　　秦涛点点头：“是啊，当初咱们是不认识，要是认识，那批资料一定给你们，不过，你们航空发动机厂，和船舶工业相关部门抢资料，不怕人家说闲话吗？”

　　“怕什么，都是在竞争，我们要是有足够的拨款支持，我们自己也能搞先进的发动机，一点也不比黎明厂差。”

　　位于北方的黎明厂，近水楼台先得月，获得了很多项目的型号研制，只不过，研制的成果么，呵呵呵。

　　后来搞出来了个昆仑发动机，装到歼八上，到了部队，根本就不敢飞。

　　说起这些来，林鸣的脸上，明显带着遗憾。

　　“秦总，您说，我们用手头现有的涡喷-7，改装成燃气轮机如何？”

林鸣的脑子里又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他们420厂，就是生产涡喷-7发动机的，但是在的情况，歼七已经卖不了多少了，配套的涡喷-7也卖不出去多少，他们必须要找新的门路。

　　“改装燃气轮机？”

秦涛点点头：“当然可以，但是你们得保证寿命，至少要延长到十万小时。”

　　燃气轮机一种是从零研制，专门为船只准备，另一种，就是从航空发动机中研制，后者更常见。

　　国内其实试过很多的航空发动机改燃气轮机，但是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原因是很多方面的，其中寿命就是个大问题。

　　国内使用的航空发动机，还是从老毛子那里继承过来的，虽然推力够大，但是寿命很短，只有一两百个小时，这要是用在军舰上，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该大修了。

　　原本秦涛这样说完，以为面前的人会有些发愁，但是没想到，对方却点了点头：“嗯，我们有这个信心！我们已经把涡喷-7的寿命，延长到一千小时了，用到燃气轮机上，也是有这个能力的。”

　　“一千小时？”

这下轮到秦涛惊讶了。

　　“是啊，在十年前，我们对外出口歼七，当时客户就要求，必须要给发动机延寿，为了把飞机卖出去，我们也只能想办法延长发动机的寿命了。”

屠老在一旁说道。

　　秦涛这才明白过来。

　　当初歼七给国内空军使用，抱着苏联的老一套不放，军队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一旦出口的话，客户是不会容忍这些缺陷的，毕竟客户是操作过西方的战机的，有自己的一套理念。

　　发动机寿命太短，不行，得延长寿命才行！机翼居然不能挂副油箱，不行，得挂上副油箱，满足航程要求才行。就这样，走市场经济道路的歼七，进行了很多的改进，在不断的改进中，逐渐出现了超七的概念来。

　　现在，给他们提要求，他们没有讨价还价，而是想办法做到。

　　“秦总，我们要是实现了这些要求，您能用吗？”

林鸣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只要寿命够，质量行，这种小型的燃气轮机也是有市场的，比如以后要搞气垫船的话，就会用到这种级别的发动机。”

秦涛说道。

　　国内海军，还有很多装备的空缺的，气垫船就是其中之一，想要抢滩登陆，气垫船是一种不错的运输工具，这东西需要至少三台燃气轮机，给气垫充气要用，巡航也要用。

　　不过，想了想，秦涛继续说道：“其实，如果国内要用航空发动机改燃气轮机的话，斯贝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要说国内目前唯一成熟可用的先进的发动机，那就应该是斯贝了，这是当初国内为了提升自己的航空发动机工业水平，从英国全套进口来的，有成品，有技术，虽然这货只是个第二代涡扇发动机，但是对国内来说，技术水平还是不低的。

　　只可惜，这发动机高空疲软，无法给战斗机用，所以国内经过一番的讨论之后，斯贝发动机用在了歼轰七，也就是飞豹上，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发动机，所以，飞豹才成为了国内第一款能够从海南起飞，巡航南沙群岛，然后再飞回来的战机。它的大航程，是其他飞机无法比拟的。

　　“是啊，斯贝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个项目没有落在咱们420厂，如果到了咱们手里，早就完成国产化了，哪里像他们厂，弄到现在，国产化率还不到百分之七十。”

林鸣说道。

　　秦涛点点头，是啊，国内有太多的遗憾了，投资少，进展慢，最后只剩下吃冷饭了。

　　其实，斯贝改成燃气轮机，是完全成熟可靠的，英国的S*M1燃气轮机，就是用斯贝来改进的，岛国引进了这种技术，一直都在用S*M1C燃气轮机。

　　己方呢？

　　如果有空的话，过去看看，反正飞豹战斗轰炸机，也是海军用的，自己是有这个机会的，如果能推动一下的话…

　　秦涛还有些选择困难症了，斯贝改型的燃气轮机，体积小，省油，但是功率只有20兆瓦，而和老毛子合作，引进来的UGT25000，起步就是25兆瓦的，这种发动机，四台足以驱动万吨大驱，斯贝的功率，还是稍稍地小了一些。

　　而且，海军可没有资金来同时支持两个项目。

　　说起飞豹战斗轰炸机来，秦涛又有些感慨，海军需要长航程的战斗轰炸机，空军也要，但是，空军要求并列双座，发现出于技术问题，飞豹被设计成了串列双座之后，空军当下撂挑子：咱们空军不要了！

　　海军靠着微薄的资金，把飞豹给搞成熟了，然后，空军又来吃回头草了，这飞豹真香，空军也要采购一批！

　　在感慨之中，秦涛参观完了132厂，在厂子里用过晚餐之后，安排好了洗衣机的运输，秦涛乘坐当晚的客机，直接从天府之国飞到了华亭。

　　秦涛来的时候，是为了体验一把，同时也熟悉一下运输公司，回去就没必要了，直接坐飞机就好了。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来的时候，差不多天就亮了。

　　既然到了华亭，那秦涛也就不着急立刻回去，毕竟，在这里有他们的厂子，而且，赵玲也已经离开了明州，来到华亭航天技术研究院了，所以，秦涛打算在这里停留几天。

　　下了出租车，已经是八点多钟了。秦涛跺着步子，来到了水泵厂，外面的牌子已经换了，明州船舶工业集团喷水推进器厂的牌子，悬挂在那里，金色的大字，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咦？门口居然没有人管？

　　秦涛有些好奇，随便一个人都能进入到厂子里面，要是偷了东西出来怎么办？秦涛的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了，这厂子的管理不行啊，如果有必要，自己也得来一次大换血了！

　　秦涛的脸色严肃起来，但是，当他走到办公楼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围起来了一堆的人。

　　哼，上班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些人不去车间干活，跑来这里干什么？这工厂的秩序，也太乱了吧？

　　慈不掌兵，那个张光荣，太软弱了。

　　“张厂长，咱们也属于明州船舶工业集团的下属单位，按说是一个娘生的，这待遇差距也太大了吧？”

一个工人开口了。

　　“没错，就是，他们明州那边的工人，一个月能拿五六百的工资，咱们凭什么就拿一两百？咱们可是华亭市，直辖市，比他们明州市大多了，咱们在大城市，生活成本也高，这点钱，够干什么了？”

　　“听说，他们明州那边过年还要发年终奖，拿的多的人，还能拿几千甚至上万，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咱们厂里打算发多少啊？”

　　在一众人的围攻之下，张光荣是满头大汗，他对着下面的人说道：“各位工友，咱们虽然是一个集团下属的，但是集团内部各厂，都是自负盈亏的，咱们虽然得到了集团的注资，但是目前的利润依旧不多，请大家坚持，等到以后，咱们厂的利润多了，福利待遇也一定会上去的。”

　　“哼，你说得好听，你能等，大家能等吗？张厂长，先把咱们厂的职工住房问题给解决一下吧！咱们的人均住房面积，只有三四平米，集团那边，平均起来都有三四十平米了！”

　　“没错，就是，都是一个娘生的，凭啥待遇差这么多！”

　　“张厂长，我看你就是个怂包，你怎么不敢去和集团争取呢？你怎么不敢和秦总吵一架呢？”

　　“没错，就是，你就不敢给咱们厂子争福利！”

　　秦涛的脸上露出了冷笑，真没有想到，这个张光荣居然这么苦逼，在这里被自己的职工上演逼宫的戏码了。虽然是自己挂名当总厂长，但是自己又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其实还是原本的张光荣在主持工作。

　　这种事情，在企业改制的时候，都会遇到。

　　某个国有或者集体企业经营不善，被民营企业接手，上去之后，就要把所有的管理层都换个遍，这是为什么？让人寒心嘛。

　　实际上，这是必须的，只有换掉了所有的管理层，才能够保证民营企业高层的意志能够被传达，命令能够被不折不扣地执行，否则的话，早就习惯摸鱼的这种企业，阳奉阴违，作风散漫，企业还是那个老样子，一盘散沙。

　　还是当初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决，而且，手头没有足够的人才啊！

　　“不想在厂里干的，就滚蛋吧！”

秦涛喊了一嗓子。

　　这个声音，正好在那些工人叫喊的间隙，而且嗓门还大，所以立刻就被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是哪里来的？”

　　“你说啥呢？赤佬！”

　　“是不是想挨揍？”

已经有人撸起了袖子。

　　张光荣听着声音，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情，但是，被人群挡着，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跳跃起来，向人群的外面看，一下，两下，三下，终于他看清楚了，脸色大变。

　　“秦总，秦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张光荣赶紧拨开人群，跑向了秦涛的跟前，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嗖嗖地冒了出来。

　　原本被这些人围攻，他还能应付，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发生了一次了，大家伙发泄一番，也就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但是现在，居然被秦总看到了，这下麻烦就大了，这些该死的小兔崽子们，怎么这么不省心啊。

　　“散了，都散了吧，该干活去了！”

张光荣的身后，王进宝也跑了出来，向这些闹事的工人们喊话。

　　“不用走，既然来了，也被我给看到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秦涛站在那里，声音洪亮，眼睛从一个个发言的人身上扫过。

　　“刚刚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就是在抱怨，怎么都是同一个娘生的，待遇就这么不同？”

秦涛说道：“现在告诉你们，没错，你们就是后娘养的！当初，你们差点夭折了，是老子花一元钱，把你们接收过来的，如果不是老子，你们现在全部都是没有娘的孩子，你们早就该下岗了！哪里能在这里叫唤。”

　　工人们不说话了。

　　没错，以前的时候，他们厂子经营不善，差点破产，如果不是明州船舶工业集团接手，那他们早就被下岗了，工资也没有了，哪里能在这里闹腾。

　　“你们抱怨不公平，告诉你们，市场经济，就没有公平一说，你们还以为是以前的大锅饭时代？早就过去了！有能力的，靠本事发展壮大，职工就能吃肉，没有能力的，工厂破产倒闭，职工就去吃屎！”

　　秦涛很生气，说出话来非常难听，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反驳他的。

　　虽然刚刚在闹事的时候，他们说得很有气势，咋不敢和秦总吵一架呢？现在，谁敢？

　　哼，干活儿的时候个个退缩，要福利的时候就争先恐后，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国企呢？

　　“今天的局面，就是因为能吃饱了肚子，所以就开始闹腾了。”

秦涛说道：“这件事，张厂长负有直接的领导责任，现在我宣布，撤去张厂长的厂长职务，当车间主任，原有的车间主任，当副主任！”

　　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

　　厂长啊，直接就给撸成车间主任了，那他们这些工人呢？会不会被开除？

　　“厂里的工人，转岗分流一半！”

果然，秦涛已经向他们举起了砍刀来。

　　听到这话，顿时，刚刚逼宫最起劲的那个工人喊了起来：“凭什么？”

　　“就凭我是集团的老总，现在我宣布，你顶撞集团老总，被开除了！现在就可以去人事科办手续！”

　　那个人傻眼了，祸从口出啊，仅仅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工作给弄没了，他心中那叫一个后悔。

　　这是枪打出头鸟啊，自己怎么认不清形势？还以为这个秦总和张厂长一样好欺负呢？但是现在，他已经撞枪口上了，已经被杀鸡儆猴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哼，在这种不尊重工人的领导下干活，也没什么意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过，其他人，你们都听到了，厂里要开除一半的人，你们之中，只有一半人能留下来，现在，你们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这样的混蛋领导，以后会变着法的折腾你们！”

　　“小张，你说啥呢？不准污蔑我们最敬重的秦总！”

　　“就是，你骂我们秦总，这就是在打我们的脸，你要是再骂一句，小心咱们揍你！”

　　尼玛，这么快就去拍秦总的马屁了？看着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名叫小张的工人也知道，肯定是无法鼓动起来他们了，呸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悻悻而去。

　　“秦总，您放心，咱们。”

溜须拍马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秦涛给打断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众人恍然大悟。

　　“一分钟之内，如果还让我看到闲人的话，立刻开除！”

　　哗啦啦一下子，所有人都狂奔回车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再也不敢提什么福利要和集团其他厂子看齐的事情了。

　　张光荣也想走，毕竟已经成了车间主任了，但是，秦涛叫住了他：“老张，老王，你们留下，还有，厂里所有的中层干部，都去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