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都静一静,听我说。”
李家庄的空地上,一大群男男女女们聚集在一起,个个交头接耳,每个人的神情上都充满了不敢相信。
六七百人聚在一起,哪怕只是窃窃私语,也够让人头昏脑涨了。李悯只得一边苦笑,一边高声组织村民安静。
方才,他将陈谦那道魔改版的告缗令跟大家解释了一遍。检举官员士绅违法,就能得到赏赐,还是整整十亩良田。一时间,这些百姓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李悯叹了口气。他们被欺压的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反抗。
或者说,他们是意识到自己的反抗没什么用,所以麻木了。
“诸位,你们往日不是时常同我说,那马家之人霸道,常常行那鱼肉乡里之事吗?如今陈侯为你们做主,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其实李悯心中很清楚,百姓们对陈谦等人的信任不够,怕他们只是嘴上说说,也怕陈谦斗不过那欺人的马家。到时候,不仅无法申冤,自己反倒是要被马家报复。
直到李悯又喊了好几遍,这些人才安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一位老者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这位老者是这李家庄的村老,今年已经快要七十岁了,在这个时代,这种年纪的老人,一般都是村子里威望最高的人。
“李小哥儿,并非我等不识好歹,实在是…实在是我们不敢呐!”
民不与官斗的想法,从古至今都是深埋于基层百姓心中的铁律。若非被逼到没有活路,他们是万万不敢同那些达官贵人作对的。
“李老丈,您的担心我都明白,可那马家借着灾年之机,侵吞了大伙儿多少田产?
您老也和我说过,如今咱们这村中,有六成以上的良田,都被马家夺了去。难道诸位就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田产?”
李姓老者苦笑了一声,他们怎么会不想?老百姓最大的希望,就是有几亩属于自己的薄田。能当自耕农,谁愿意去当大户的佃农甚至是奴仆?
“我知道大伙儿都在怕什么,但诸位信不过官府,难道还信不过我李悯?我向大家保证,只要诸位前去揭发,那马家就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日后,也绝对不会报复诸位。”
李悯这些日子的所做作为,已经让当地百姓将他看作了自己人。今日这番话,若是换成别人来说,他们当然是不信的,但谁让说这话的是李悯呢。
他娘的,那群富户凭什么要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是,以前我们没办法,只能任人家作威作福。但现在已经有人愿意为自己做主了,难道还要这样沉默下去?
老人们还在犹豫,可一些年轻人却已经忍不住了,纷纷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去城中检举马家,但是希望李悯能随他们一起。
对于这件事,李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这本也是他的职责。
就这样,李悯带着十几个敢出头的,以及几十个看热闹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四十里的路算不上远,但也得走好一阵儿。这一路行来,百姓们对于这件事真实性的信任越来越高。因为,去的人实在太多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人数够多,人们的胆子也会越来越大。
这种心气与胆魄,在李悯等人来到吴县城门时,达到了巅峰。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全都乱乱哄哄的站在城门处,粗略算去,人数怕是不下三百,而且这个人数还在持续的增长中。
是啊!在这乱世,鱼肉乡里的,又何止一个马家呢?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为他们做主,再加上如李悯这样的人给他们保证,愿意来试一试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城门处的守卫也早早得到了消息,按照陈谦之前的吩咐,将手中木制的号码牌,一一发给各村的领头之人。
那牌上的数字,便代表着处理他们冤情的顺序。整个吴郡有多少村落?想要在一天之内将其全部处理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李悯因为来得早,所以拿到了第三。如今天色尚早,如果处理的够快,说不准今天就能轮到他们。
至于那些数字靠后的人,也不打算回去。毕竟有句古话叫“来都来了”,他们也想亲眼看看,那些压榨百姓之人,会得到怎样的处罚。
“子诚,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孙乾听着手下来报,说四处城门此刻最少的也有了一二百人,四处加起来人数早已破千,并且还有更多人在源源不断的加入。
正指挥着士卒们列阵的陈谦,闻言偏了偏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算什么大动静?今日是第一天,很多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的。只要今天我们开好头,从明日起,那才是要正式开始忙了呢。”
孙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他说的大动静根本不是指百姓,而是那些世家的态度。
但想了想,孙乾并没有说话,改革商税的事情告诉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轻易反驳陈谦的决定,因为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脸会很疼。
吴县城内,三日前就被搭好的高台上,除了在城外练兵的甘宁,包括陈谦在内的所有人一个不落的坐在上面。
高台的两侧,是两根长长的竹竿,其上各挑着一面幡。左书“惩奸除恶”,右书“为民做主”。
考虑到糜芳之后要查贪官,陈谦干脆任命他来主持此次大会。糜芳本人对于此事相当愿意,这可是大大的露脸机会。
随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陈谦拍了拍手,示意可以开始了。糜芳点点头,收起了往日轻浮,威严的开口道。
“诸位安静,我主刘皇叔仁义,有感于百姓苦累,故而下令,自今日起,凡有冤屈者,皆可上前申诉。一旦证据确凿,有罪者即刻执行。”
这番话不必多说,自然是陈谦教给他的。可底下的百姓却有些傻了,不是说检举不法之事吗,怎么又成了申冤了?
不过想想也没毛病,那些大户行不法之事后,升斗小民们自然就有冤情了。不过前者的说法,会让百姓们有一种“自己在为官员办事”的感觉,后者则会让人觉得“官员在帮我们处理冤情”。
同样的事,换一个说法,立刻便能将民心聚拢。
做为后世之人,陈谦深知表率作用的重要性。因此第一个上台的人,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当然,人是提前安排,事情却并非虚构,只是陈谦怕他不敢上台,早早地让人帮他做了工作而已。
那人上台后说了什么不重要,左不过就是一些欺男霸女、侵吞田地和杀人放火之事。
因为证据已经提前收集完毕,等那人说完之后,一旁等候多时的士卒立刻出动,半柱香后,那位罪魁祸首连同家中数十口男丁便被一并押来。
被抓来的人名叫郑文,陈谦会选择这个人开刀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名气很大。
当然,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吴县内外连同附近村中的百姓,都听过此人的恶名。在一众蛀虫里,他算是做的最不加掩饰的一个了。
这样上好的反派,天生就是用来给主角打脸的。
郑文跪在台上,满脸写满了懵逼。这是咋了?我不是正在家吃着美食唱着歌吗?怎么突然就成阶下囚了?
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会在乎他是怎么想的了。证据确凿之下,郑文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人头落地了。
其家中男丁,凡是作恶多端的,通通斩首。作恶较少或是不曾为恶者,或劳动改造,或放其回家,井井有条。当然,郑家的家产自然是要抄没的。
那名检举的百姓,不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财土地,更是当场被赏了十亩良田。
郑家还活着的人瑟瑟发抖,下面的百姓却已经沸腾了。
有想要报仇的,有想要夺回自己田地的,也有眼馋那十亩良田的。但不管想要什么,此时此刻,大家都有了一个共识。
我要上台,我要将那些混蛋做过的事,全部告诉陈侯,我要良!田!十!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