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叫不糟糕?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离婚不糟糕吗?前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的,今天好像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风的怒号,这里嫌少下雪的,某个寒冷的冬天会下个一两场,也不会很大,不像山上那样常年积雪,今天好像又要下了。顾时年愣愣地盯着他,嗓音微微哽咽起来:“是真的我想多了没那么糟糕,还是只是你觉得,跟我离婚也并不是很糟糕而已?”
是不是她所以为的感情,跟他以为的,从来都并不一样?这些全部都是她想多了,是不是?两滴滚烫的眼泪从眼睛里滑落下来,她终于还是觉得伤心了,一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赶紧拿手擦掉,抽噎了两下将那种想要嚎啕大哭的感觉压下去,顾时年眨眨眼,继续用手去抓门,哽咽着说:“我要去阻止他,有本事你就在这里抱着我两个小时,只要我能跑,我就会去。”
只要我能跑。我就会去。慕修辞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闭了闭眼。那一瞬间,好像并不是在对她下狠心,而是对他自己。剧烈颤抖的手腕顿了顿,拳头紧紧攥起,他睁开眼,冷冷地去掰开她门上的那只手,顾时年死死地抓着,指甲都要抠进木屑里面,他强硬地弄开只能伤到她。他抿唇冷冷盯着怀里的小丫头,她用尽了吃奶了力气,看都不看他,两只柔嫩的小手像是长在了门把上一样。一时静默。天地阴寒之间,他突然手起刀落,一记凶狠的手刀劈向她的腕部,顾时年一时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手腕手猛地痛得像是被砍断掉一样,猛地缩回来之后痛得蜷缩起来,瞬间软在他怀里冷汗涔涔,连痛叫都只是短促凄惨的“啊”的一下,后面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剩下痛到筋骨扭曲般的冰冷吸气声。慕修辞看着她的模样,心口剧痛,终于收拢了她的双手在身前,探到她的膝盖下,一把将她腾空抱起,没有去楼上卧室,而是直接到了客厅里两个人经常躺着看电影的地方,她柔软的身子深深陷入天鹅绒的毛毯中,慕修辞扯过另外一块毛毯来紧紧地裹住她,然后把她连人带毛毯一起抱在了怀里。手腕上的痛……痛得让顾时年一时以为自己的手都不存在了……她小脑袋拱在慕修辞怀里,许久许久才缓过那阵痛来,手腕却还是剧颤着没有一点点力气,使不上力。他轻柔亲吻着她,吻落在她的头发、额头、嘴唇上,两个人在凌晨天亮前的客厅里,听着外面寒冷北风的呼号。顾时年缓过劲来之后动了动,再钻出脑袋来抬眸看了看他,就知道,今天自己走不了了。怪不得他说,你知道不会有用。从来从来。她顾时年做什么努力都是没用的。小时候她也尝试过想要让顾沉山喜欢自己,尝试让两个姐姐和大妈二妈不对她有敌意。没有用。她尝试过自己努力赚钱,攒够私房钱以后带林苡薇私奔。也没有用。私房钱后来被缴获了,顾沉山打了她一顿问她从哪里抢过来的,顾矜顾媛站在背后啃着苹果嘲笑着她。居然连这次都是这样。她还以为类似的事情,再也不会在自己的人生里发生了呢。顾时年终于有机会抬起头来,用清亮澄澈的眸子盯着慕修辞看,现在反正她什么也做不了,他可以给她解释了吧?“……”她就这么看着他,一直看到慕修辞自己,都耐受不住了。他冷冷地僵硬下来,终于敢抬起眸子看她,四目相对。不看还好。一看就尽是伤。顾时年一直这么盯着他,没想到盯到最后是自己受不了了,她额头滚烫,脑袋和脸也灼灼燃烧着一样,低哑问道:“你刚刚说跟我离婚是要娶谁?”
她想到了一个人:“苏心然吗?”
慕修辞静默着看着她,许久才吐出一个字来:“嗯。”
原来真的是苏心然。顾时年看着他的脸,体味着听他说这个字的时候自己心里铺天盖地的心痛,真真的,特别痛特别痛,比当时顾矜拿钉子刺穿她的手掌都痛。好多人都说过,顾时年你以为慕修辞娶你就会跟你过一辈子吗?好多人也说过,他不过就是玩玩而已。更多人说,苏心然跟慕修辞之间肯定有问题。顾牧擎说:小嫂子,对不起。他们全部都说对了。结果就她一个人是傻子。慕修辞从来不跟她开玩笑的,他说一是一,从来没悔改过,他说要离婚就真的是要离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最后都是定局。顾时年觉得自己痛得厉害,她皱了皱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弯着腰抵在他肩膀上,不知道哪里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慕修辞脸色一白,他紧紧抱住她,低哑叫道:“年年?”
“年年,怎么了?”
顾时年距离颤抖着,天已经蒙蒙亮起来了,隐约可以看到墙壁上的挂钟,差不多快要到七点多,她心真的很慌,眼眶红得很彻底,但是她还是不想问原因,直接抬头说:“你真的不去阻止?也不让我去阻止吗?民政局就要开门了,要来不及了,我不会跟你复婚的!慕修辞你再考虑考虑,你真的要跟我离婚吗?你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宝宝了吗?你说,你说了我就认命,我就不去!”
慕修辞的脸色彻底僵硬在了那里。她何其残忍。要他亲口说出这些话?顾时年手腕痛到不行,从毯子里伸出来拽住他的衣服,仰头看他:“你说啊,你说了我就不折腾了,我乖乖在这儿等着,我顾时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母子分离,家族驱赶,学校开除,我什么没有经历过?我会怕这个吗?你说!说出来我以后都不会纠缠你,我说到做到!”
话是这么说。她却一边说,一边有滚烫又大颗的眼泪,伴随着剧烈的颤抖从眼眶里掉落下来,顺着脸颊凝聚在下巴上,接连不断地掉落。她抖到根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