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为修辞的关系,林伯母在我们疗养院居住,一切的费用都是他来承担,包括,精神治疗、药物控制、护工照料,年年,我主要是秉承着一个做医生的本分,希望病人从我这里出去之后也能保持良好的状态,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几种药——”什么药?顾时年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祁司岩给她划出来解释:“这几种药都是进口药物,对于我们国内常见的几种病症疗效不大,但在你妈妈身上我们看到了很显著的效果,你如果接她回去,想要继续治疗她的病症的话,我希望你最少,能维持她药物供给。”
也就是说。精神治疗没有,护工照料没有,那么至少,得让林苡薇吃药吧?顾时年攥了一手心的汗,问:“我知道。这个药多少钱?只能在你们这里买吗?”
“不,”祁司岩摇头,拿过手机查好了递过去,道,“他们家在国内有官网,可以付运费直邮,这是你妈妈一个月的药量,这是一年的,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再跟你说一下精神治疗和照顾的部分。”
问题?没有什么问题?顾时年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几下,看到上面的价格都是美金的,一瓶吃一个月,1038美金就是……她伸出指头算了算,六千多块钱……顾时年胸口发闷,还是低着头,哑声说:“你继续说。”
祁司岩凝视着她,许久后才保持着平缓的声音说:“有一部分低级的疗养院,对精神类疾病的患者采取低电流的电击疗法,我来告诉你,那很不可取,除了正常的清醒时候的心理咨询外,还要有在混沌时候的精神牵引,分物理方法和心理疗法两种。”
“物理,比如说水疗,温泉,心理比如说各种专业心理疗法,甚至催眠,年年,能听懂吗?”
顾时年依旧低着头,冒汗的指头捏着病历本页面,道:“要请专业的心理医师,是吗?”
“是。”
“我们医院常年聘用的那个女医师,很熟悉你妈妈的情况,这两个月她的疗效也很显著,”祁司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这是她名片。”
顾时年捏着那张沉甸甸的金属卡片,下意识地说道:“她的小时费应该很贵。”
祁司岩并不否认:“她在国内一面难求。”
顾时年:“……”她深吸一口气,眼眸清亮地看向别处,祁司岩为了加大她的压力,又要继续说下去:“还有……”“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
顾时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她一张小脸就像初见的时候那么清透漂亮,一双眼睛澄澈得好像不染尘埃一样,她轻声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祁司岩?”
祁司岩看着那双眼睛,胸口创痛,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是人。“你是慕修辞的朋友,你不可能不了解我现在的情况,就算不了解,你每天看新闻也应该全部都看到了,别的看不到,马德里的那份新闻报道你们也应该看到了。”
“你跟我说这些,无非是告诉我说,慕修辞之前给我妈妈的东西到底有多好,我没有说过他不好,我很感激,可是你要听我说感激的话,我没有,我现在说不出,因为我付出的代价,也不少。”
“至少,慕修辞给的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一小部分,而我,付出的却是远远超出我负荷的一切。”
“我知道我跟你们的圈子从来都不一样,但现在都已经分开了,就没必要再站在你们那么高的层面上一直一直提醒我这些了吧?”
祁司岩喉咙口酸涩无比,哑声开口道:“年年……”“没有必要再说了。”
顾时年眸光黯淡下来,两只手轻轻捧住病历本,道:“我知道他给我妈妈的东西有多好,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我们分开了,我就不能再舔着脸继续要这些东西了,不是吗?祁司岩,如果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把我当朋友,就请告诉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最好地把我妈妈的病情控制成什么样?”
“我今天就要接走她,拜托你了。”
祁司岩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祁司岩,如果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把我当朋友,就请告诉我这些。”
祁司岩眼眶微微湿润,不断对搓起来的手指也微微颤抖。“年年,你确定今天一定要接你妈妈走吗?”
他软声劝慰道:“你想想,当初顾家那么大,如果能私人照顾,顾沉山早就把她留在顾家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你知道顾沉山从来不是那么大方的人,他把你妈妈送进医院的原因你一定现在都还记得。”
顾时年愣住。是啊。她记得。那一年她八九岁,林苡薇发疯起来拿着油往每个人身上泼,然后防火,把所有人吓个半死。一开始顾沉山说要送她进警局,让警察收拾她,顾时年哭得撕心裂肺的,顾沉山才觉得又怕见警察惹出什么事端,才勉强答应花钱送林苡薇去看病。“她现在发作还那么严重吗?”
“我保证在我这里不会。但是年年,你能确保你去上班之后她也会好好待在家里吗?你请的人看得住她吗?如果她对你的邻居泼油放火,到时候你们俩的生活,该怎么过?你的孩子呢?年年,孩子怎么过?”
顾时年说不清楚,祁司岩这到底是在吓唬她,还是这些情况真的有可能发生。顾时年犹豫,是因为她真的见过林苡薇发疯的样子。她曾经,也害怕自己变成那个样子。顾时年恍惚想了想,然后莫名一笑,小声说:“以前有医院检查说我跟我妈妈有一样的病,到时候可能,我会跟她一起发疯吧……两个疯子,呵呵……”祁司岩差点儿被她这副模样吓死了,猛地抓过她的胳膊,晃了她两下:“年年,年年?别说这种话。”
顾时年心情糟糕透了。她放下病历本,抹了一下脸,才恢复了一点清醒,就是眼眶有点红。“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没有那么多钱,我自己养不起她,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继续住这里。”
她喃喃地说出了自己的情况。祁司岩仿佛就在等着这一瞬,握紧着她胳膊的力道放松了,放缓声音道:“你可以继续让她住在这里。”
继续?住这里?顾时年震惊地凝视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她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此刻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慕修辞交代你这么说的吗?”
祁司岩:“……”“年年……”他沙哑吐字。顾时年这下彻底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她一走进疗养院的门,那个女孩儿就那么紧张。为什么一个普通的病人,要经过祁司岩的同意,才能放走。压根他们就没打算放走林苡薇。这到底是为什么?顾时年小脸恍惚着,一阵红一阵白,仔细想了想,清冷淡漠地问道:“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同情我,知道我出去以后没有办法独自照顾林苡薇,所以对我这个前妻开的方便之门,好心让我妈妈继续留在这里?”
祁司岩眼神闪烁,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她继续沙哑道:“还是我妈妈身上有什么很大的剩余价值,他扣押着她,将来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什么利益?”
祁司岩震惊。他的神情有一丝丝的慌乱,接着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年……小嫂子,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就是这么认为哥的吗?”
顾时年满眼的荒凉:“那我应该怎么认为呢?祁司岩,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认为他?”
她的话问的那么无力。她应该认为,慕修辞是个大好人吗?她被利用了那么多次,难道就没有资格怀疑,他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吗?扣下林苡薇,除了为了利益还能有什么呢?难道,他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吗?顾时年不相信。祁司岩攥紧了拳头,憋红了脸,哑声道:“小嫂子,你信我,哥他做这些……”顾时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到了他面前,眼神冰冷。她攥紧了拳头。“那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今天,我一定,一定死也要带走林苡薇,我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还不说出目的是吗?那她顾时年就逼他们说出来!说完,她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一路冲到病房去,大声喊着寻找林苡薇,她刚刚从病历本上看到房间号了,休想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