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闺女，爹在呢！”

老杨头道。　　红盖头突然掀起一角，杨华梅朝老杨头眨了眨眼。　　“爹，你瞧我今个好看不？”

“啊？”

老汉楞住了。　　还以为，闺女是要跟自己说两句贴心话。　　“爹，你快说呀，我到底好不好看嘛？”

杨华梅扭动着身子撒起了娇。　　面饼般的大脸，血红的嘴，黄泥牙……　　老杨头狠狠吞了口水，这还好不是夜里瞅见，不然得吓死。　　“这妆是谁画的？”

老杨头抬起眼来，问边上的人。　　“是我……”　　杨氏道。　　老杨头黑了脸，正要开口训斥杨氏，前院那突然传来了炮仗的声响。　　周媒婆带着迎亲的人笑着涌进了屋里。　　“良辰吉时到啦，新娘子该出门子咯……”　　周媒婆笑着高喊。　　老杨头赶紧把杨华梅那盖头放下来。　　指了老大杨华安：“老大，你来驮你妹子出门。”

杨华安指着自己的腰：“爹，我昨夜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腰到这会子还痛呢。”

“老二，那你来！”

“爹啊，你看我这猴儿身板，待会半路把妹子给摔了，不得了啊！”

老杨头有些恼了。　　“老五呢？叫老五来驮。”

人群中，哪里有杨华洲的身影？　　老杨头有些恼了。　　眼睛在人群中找寻。　　众人都跟着找寻杨华洲的身影。　　杨若晴眼尖的发现，对面西屋的门动了下。　　她乐了。　　五叔这是想逃避驮新娘的差事，躲屋里去了呢！　　嘿嘿，五叔这只包子也在开窍啊？　　照着长坪村这带的风俗，新娘子出门，从屋里到屋外那一段路，脚不能沾地。　　得由娘家兄弟来驮出门。　　“五个哥哥，难不成还没人来驮我梅儿出门子？”

老杨头沉下了脸。　　刚好瞅见杨华忠从外面过来，汉子方才帮忙抬嫁妆去外面了。　　刚进院子就被老杨头点了名。　　“老三，你过来，驮你妹子出门！”

杨华忠怔了下，随即过来了。　　在那扎了个马步，众人扶着杨华梅趴到杨华忠背上。　　杨华忠第一回起身，没起得来，还差点摔着了。　　“梅儿咋忒沉呢？”

汉子嘀咕了句，又重新蹲好。　　“当心着点儿，莫摔着了！”

边上，孙氏和老杨头都在叮嘱着。　　这一回，杨华忠一咬牙，总算是驮起了杨华梅，歪歪斜斜的出了屋门。　　老杨头让杨华安和杨华林在边上帮忙托着杨华梅的屁股，以防半路掉下来。　　妇人们都跟在后面涌去了前院。　　炮仗声响了起来，喇叭唢呐也一并响了。　　锣鼓喧天。　　先前闹哄哄的屋子里，东西搬空了，人也走光了。　　谭氏看着那空荡荡的磨筐，再也憋不住，歇斯底里的嚎哭起来……　　杨华梅在谭氏的哭声中，一步步离开。　　盖头下的她，咧着嘴，搂着杨华忠的脖子，兴奋得像个孩子。　　老杨家正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老杨头隔夜跟杨华忠这借的。　　车厢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杨华忠兄弟几个把杨华梅塞进了车厢，然后杨华忠过去牵马。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村那头的老王家驶去。　　后面，送亲和迎亲的队伍走在一块儿，挑的挑，抬的抬，吹吹打打，一路朝老王家进发……　　望着远去的送亲队伍，杨若晴长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姑，总算是打发出去了！　　接下来这一整日里，谭氏就跟失了魂似的。　　一个人坐在杨华梅从前住过的屋子里，东摸摸，西瞅瞅。　　嘴里喃喃着，叽里咕噜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吃夜饭的时候，她也不来饭堂，老杨头过去劝。　　“我奶这是要疯掉了。”

饭堂这边，杨永进忍不住道。　　杨华安把筷子敲了下碗口，瞪了杨永进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吃你的饭！”

杨永进不吭声了。　　刘氏撇撇嘴：“五个儿子都在眼皮子底下，就是抵不过一个闺女。哎，咱娘啊，一颗心全长在梅儿身上了。”

边上的杨氏也附和。　　“今个梅儿这嫁妆，啧啧，长坪村第一啊！”

“王栓子家娶了咱梅儿，两年不耕种，都不会饿肚子了。”

听着杨氏刘氏在那窃窃私语，鲍素云沉默吃饭。　　这小姑子嫁出去了好啊，以后早上可以少倒一只马桶了。　　很快，老杨头回了饭堂。　　刘氏和杨氏停止了议论，两人转而一脸担心的问老杨头：“爹，我娘还好不？咋还不来吃饭？”

老杨头叹了口气，“还在那缓过气儿来呢，等会你们给她端碗饭菜去屋里吧。”

“诶，好嘞！”

……　　吃过了夜饭，到了临睡的点儿。　　谭氏出了杨华梅那屋子，回了自己屋里换鞋。　　老杨头诧了：“你这是要去哪？”

谭氏道：“还能去哪？听墙角去！”

老杨头哭笑不得。　　“你这老婆子真是疯了么？听啥墙角啊！”

他道。　　“我不放心，怕那个丑八怪欺负咱梅儿。”

谭氏道。　　老杨头怒极反笑。　　“莫荒唐了，小儿女们被窝里那点事儿，算不上欺负！”

他道。　　总算把谭氏给稳住了。　　这一夜，谭氏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只盼着天赶紧亮，天亮了，就能去打听昨夜啥情况了。　　老王家。　　夜里的酒宴散去后，王栓子被他两个姐夫叫到隔壁的一间屋子里。　　跟王栓子那传授洞房的经验技巧呢。　　婚房这块，王翠花王春花坐在屋里，正跟揭开了盖头的杨华梅大眼瞪小眼。　　床边的桌上，摆着一盘米糕，一盘花生。　　杨华梅的眼睛瞅着王翠花姐妹，另一手，不由自主的朝那装米糕的盘子伸了过去。　　“咳！”

王翠花突然用力咳嗽了一声。　　杨华梅吓得手一抖，赶紧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坐好。　　王翠花打量着杨华梅，没好气的开了口。　　“杨华梅，你爹娘把你嫁给我们栓子。”

“打从今个起，你不再是老杨家的人了。往后，你做啥，吃啥，都得跟着我们老王家来，晓得不？”

王翠花问。　　杨华梅点了点头：“只要能让我天天吃饱肚子，睡饱觉，四季都有新衣裳穿，我在哪家过都一样。”

啥？　　王家姐妹对视了一眼，两口闷血差点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