甑师爷眼皮急跳合起来纸扇在掌心里急速轻敲,有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抢回徐江的这帮人都很面生,显然不是武昌本地人。心念电转间他已决定置身事外,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者自己等人来此接收房舍的,节外生枝的事无利可图,当免则免。“各位好汉请了,在下姓甑,草字无尘,乃万秒赌坊中人。敝坊主想向来喜结各方朋友,今日甑某斗胆替敝坊主作主,邀各位把酒一叙,不知可愿给甑某薄面?”
到底是师爷,甑无尘先放软态度提出请客,又是抬出赌坊的招牌,只要是道上混的哪个昏了头愿意招惹赌坊身后的庞然大物,而且甑师爷也以请客暗示不会蹚浑水,一席话软中含硬,换个人早已心领神会知难而退。但······赵瑔是谁?他就是个披着大宋皮的后世理科生,换句话说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棒槌!“谁啊这是?开赌场很牛逼吗?”
赵瑔问身后的徐江。您这话问得,其实人家不但很牛逼简直很碉堡。徐江苦笑。旁边的小谢直接一脸鄙视,甚至小厮三元都想捂脸。小官人没把万秒赌坊当回事,导致甑师爷误解了他的态度。嘶,棘手啊。甑师爷硬挤出三分笑,“呵呵,甑某还未请教,诸位怎么称呼?甑某忝为武昌地主,当为朋友略尽地主之谊,却不知朋友来武昌是扯旗竖杆还是扬名立万?”
地主之谊云云已经暗含威胁了。意思是说甭管你们想干啥,得先问问原先的势力答不答应。赵瑔当然似懂非懂,耳朵冲徐江歪了歪,锦江鼠也确实不负浑号当即秒懂极有眼色地把甑师爷的话翻译过来。赵瑔长长哦了一声抱臂而立,“问我是想抢地盘还是有组织黑社会呀。”
小官人听明白了。 那边甑师爷,花僧也回过了味,感情这帮不速之客是“空子”,不是道上混的。一念及此师爷就是想给自己一巴掌,对方无论哪一个人的气质也不像江湖中人,怎么就会被人家甫一出场的强势给唬住了,枉自常以心智过人而自诩,特莫今日当真丢人现眼了。“这个人,是小生的朋友。”
赵瑔一指徐江。既然决定考秀才,他认为提前使用一下大宋知识分子常用的谦称很有必要。再一指徐江身边容貌俏丽的女子,“她嘛,是小生朋友的朋友。”
“你们不但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我朋友家。而且挟持了我的朋友······和我朋友的朋友,今天不给小生一个交待,谁也别想走。”
赵瑔的口气无比强硬,且不提这里本就是徐江的家,更因为十大保镖这次相当给力,护驾十分用心,武力值超高,捏软柿子正当其时。“此事嘛,不妨由足下的朋友分说一二。”
甑师爷先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示意打手们不得妄动轻启事端。他心中笃定,这事闹到官衙也是乙方占理,徐江在赌坊输个精光,赌坊接受房产光明正大。花僧阴阴一笑,不等徐江开口先高举一纸契约生怕人看不见。“他从花某这里借走一千贯,花某今日是来要债的。喏,上面有小徐亲笔画押,还有手印,这可做不得假。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想为他强出头,须逃不过天下英雄唾弃。”
“你又是谁?天下英雄跟你有毛的关系?”
赵瑔对胖秃头肚皮上的半裸彩女多瞅了两眼,心想这货把人体彩绘时间生生提前到大宋了。一句话把花僧噎得不轻,肥汉肚上的魔女起起伏伏。“小人、小人借了他七百贯印子钱,加钱息八百贯。”
徐江期期艾艾,既要躲闪众人不明觉利的注视,又要忍受女友在腰间软肉上拧圈圈。“咳咳,······赌坊、小人输了这处房······”周秉义第一个冲他竖起大拇指,“好汉子!当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哦哦,原来是民间信贷担保公司收账。”
赵瑔恍然顺口说出了高利贷者时兴的包装。“徐兄你可以啊,高利贷也敢借,你那份工作······还得上利息不?”
他跳着眉毛左右端详两帮债主,心里觉得窝火,鄱阳双鹰介绍的朋友不靠谱哇,倾家荡产狂赌还欠了一屁股债。“特莫如今的年轻人啊。”
小官人摇首不已,当即令所有人东倒西歪。又连叹几口气,赵瑔抬手搓了搓手指,三元瘪着嘴从衣襟暗袋里掏出钱夹,数了八百贯交子递过去。赵瑔根本不接,一个眼神递给徐江。“看在丁氏兄弟面上我帮你这一次。”
接过交子一数,花僧如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婆娘般坚决不收,“你你你们欺人太甚,花某人起早贪黑还要担心有人赖账不还。日日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好,花某、花某也要养家糊口哇。小徐,今日不拿一千贯来。我、我跟你没完。”
我日!赵瑔惊奇地瞪圆了眼,见过放高利贷的泼油漆泼大粪,就没见过打悲情牌的,这胖子有点意思。“咳,小生是读书人,这个呢圣人说要讲文明讲礼貌。”
赵瑔想学柴高荣捻须的文雅作派,结果下巴光溜溜一根毛也没生。“八百贯,要就两清,不要嘛,嘿嘿,我兄弟找你说话。”
周秉义闻言一挺胸就要表现一番,岂知赵瑔慢条斯理从后腰里掏出了短火枪,常言道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狭义周大郎更不打话,也摸出一杆短火枪,左手里还握了一枚手雷。“嘎嘎,那厮,你从是不从?”
十保镖乍见赵长老亮出打杀器不由一呆,这是要杀人灭口么?小谢到底是正义好青年,自恃与赵瑔较师兄弟们更熟悉,忙伸臂劝说,“喂喂,那谁,有话好说,此事似不宜坏人性命,断他一足撵走便是。”
那边花僧闻言满眼金星,您这是劝架还是架秧子啊。“谁也别拦着,今天哥心情不好,这厮敢找上门触霉头,正好。”
赵瑔比比划划枪口转来转去,“砰”的一声枪响了。鸦雀无声。花僧慢慢转过头,身旁的木廊柱忝了一个大指粗的洞眼,不仅如此,飞溅的木刺划破了肥脸,几道血丝迅速殷红。一枪大震不仅骇住了他和手下的泼皮,赌坊一干人也猛一哆嗦,甑师爷手上没把住,纸扇慢慢滑落,在地面又轻跳一下歪倒才不动。“呵呵,抱歉各位,意外,纯属意外小生绝无半分伤人之意。”
赵瑔看向花僧的眼神明白无误地,传递着“我就是故意的你咬我啊”信号。“······妖法、妖······”一声鬼叫,花僧挟着风声掠过众人逃了出去,速度之快让赵瑔以为一辆法拉利从身边以一百二十迈驰过。半空里,借契在火药未尽的青烟里飘下,而徐江手里的八百贯交子也不翼而飞。“这厮······武学天赋倒也过人。”
无风子言不由衷地啧了啧嘴。众泼皮一见当家的闪人了,也如梦处醒般争先恐后抢出院门。小谢、赵瑔相视一笑,今天两人二度合作,配戏相当得心应手。周秉义见状大受启发,枪口朝甑师爷这边一摆,威风凛凛地喊上了。“聪明点啊,别逼我开杀戒,你,带个头,排队、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实话说与你们听吧,这玩意能打得人脑浆子乱飞,我都不忍心看着呐。戳!不信是不?别逼我动粗啊。”
赵瑔这回充当和事佬,“周兄,周兄息怒,有事好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周秉义的枪口指到哪里,赌场打手们当即东躲西藏,那个古怪的玩意太骇人,谁愿意二傻子似的去挨啊。唯有甑师爷夷然不动,不过他的声音怎么听都像阿杜唱歌的特色,赵瑔记得曾经反复听过的“他一定很爱你”阿杜的唱腔抖得与现在的甑师爷毫无二致。“我、在下、在下······我抗议,便算官府那里也是我们占理,······你们、你们休要欺人太甚,······难道你们不怕王法?······”周秉义差点没绷住脸笑喷了,开赌场的背后做的那些个烂事他也略知一二,这样的人突然要跟人谈王法,就像青楼姐儿讲贞节一般令人喷饭。扫了徐江一眼,赵瑔挠着光溜溜的下巴拿不定主意,高利贷帮他挡了,房子呢?学雷锋做好事也得有上限对吧。“多谢公子仗义,小人感激涕零。”
徐江过来行了大礼,“小人斗胆请公子莫再为小人之事忧心,愿赌服输,当初也没人逼小人押上房契,唉,输便是输,小人无话可说。”
周秉义趁机也劝道,“烦恼皆因强出头,兄弟,咱们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不宜贸然惹事非架梁子。”
刚才是谁上窜下跳地威胁别人?赵瑔给了周兄台一记白眼,特莫连手雷都掏出来了。“对了,老实交待,何时把手雷偷去的?有没有同伙?这是第几回作案了?”
等这帮不速之客都悻悻而走后,甑师爷仍然面含微笑动也不动。有打手过来,“禀师爷,咱们是否回去?”
“蠢货,过来扶我一把,······腿软,走不动······”宾悦客栈,赵瑔包了一间跨院。等各人收拾停当也到饭点了。赵瑔要了一桌素菜让店伙给保镖们送去,自己与周秉义则点了几道荤菜。小官人无肉不欢,这个嗜好从后世延续至今,周兄台以及三元也是餐餐离不了荤的动物,徐江及其女友早已告辞,谢绝了赵瑔邀其同住宾悦客栈的好意。而丁氏兄弟至今未见踪影,说是去联络旧友打探消息。用过晚膳,赵瑔把小谢单独约了出来,说是去蹓达蹓达消食。天色已黑透,繁星点点月上东墙。“今晚夜色不错,明天想来是个好天气哈。”
“哎呀你看那颗星好亮,我猜是太白金星你说呢?”
“流星!有流星耶!快快,许个愿。”
赵瑔一个人说的口角泛白沫,小谢只是叨着牙签冷笑,斜他一眼,再斜一眼,再······。“春风呐,有个事你帮我不?”
“成,只要不是夜闯女儿家闺房,某都可答应。”
谢春风嘴里的牙签从一边滑到另一边。“······你你你会读心术······?”
赵瑔张口结舌掩饰心虚。“嗤”,小谢的话相当贬低他的人品,“三更半夜地,你鬼鬼祟祟地找某出来真为看星星?”
“好尴尬。”
赵瑔眨着眼兀自强辩,”难道找你出来就不能有别的事?比如劫富济穷啦匡扶正义啦除暴安良啦等等,不要总把人想的那么不堪好不好,只有心理阴暗的人才会把别人想像成心思龌龊之辈。”
“骂某?好,今晚就看星星,看哪个心思龌龊。”
“大哥我错了,念我年幼无知你就原谅我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