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且听小人一一道来。”
徐江宛如独家新闻狗子,精神十足地继续狂爆猛料,“那厮与几个狐朋狗友同去狎兔相公,为争一个新人阁的兔儿与人大打出手,厮打中竟把人该给打死了,那人是有举人身份的,你道此事最后如何?”
王冠雄白天还在黄鹤矶春游呢,有屁事。赵瑔不接话只是冷笑。周秉义摸了摸燕尾须,“有王大人这尊真神在,衙内当能化险为夷。”
“可不是咋地。”
徐江说得唾沫横飞,佛仿他就是当事人一般,“衙内谁人不识呀,早有人出面说和,举人家里得了三千贯钱,往官府报了个染疾而亡作罢。”
“玛拉戈壁!”
虽已知道王冠雄靠老子荫庇肯定无事,赵瑔还是忍不住要骂。“还有一桩,王衙内不仅好男风,对女色也不放过,”胡彪接着话茬又提起一起公案,“城西有座小庵,那厮看上了名为月尘的女尼,硬是坏了女尼的清白,那小娘气不过便自缢了。事发时小人也去尼庵瞧过,那小娘模样确实惹人怜惜,怪不得衙内动了念头。”
“尼庵里没人报官?”
赵瑔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衙内的帮闲放话,敢报官便烧了尼庵。那里止有两三个长年修行的女尼,闻说是王大人的衙内便消了报官的心思。”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没权没势的比丘呢。”
徐江感喟。“衣冠禽兽!”
小谢怒气勃发,他的是非世界简捷明了,黑即黑白即白。王冠雄此人已被他列入当诛目录,当然他不会愤青热血到趁夜取其首级那种游侠儿程度,只是把衙内拉进了类似QQ黑名单那样的拒不往来行列。“某现下不介意助你翻墙,”小谢愤懑不已,想及曾矛盾纠结助赵瑔撬王冠雄墙角不禁大为懊悔。就算这小鬼把雷家大小姐那啥了又怎样,总好过便宜了混账衙内。“这个······好说好说。”
赵瑔红着老脸含含糊糊。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看雷淑贞跳进火坑袖手旁观。以王冠雄劣迹为借口,赵瑔顿觉自己的形象高尚起来。哥这是为了救好姐妹于虎口啊。他却忘了坊间一个形象的比喻,雷淑贞美妞前门拒了虎,后门却迎来了······那啥?第二日一大早,赵瑔不需三元来唤就自己醒了。吃了兴奋剂一样穿衣洗漱用早点,一看天色才方亮。“女人,只有未得手的女人才会让一个懒床的男子早起。”
周秉义睁着睡意朦胧的肿眼皮,嘴里咬着半根咸菜。三元把煮鸡蛋剥了壳放到赵瑔碗里,“小官人,现下是寅时,雷员外,雷员外怕是未起身噻。”
“谁说哥······那啥?哥今天精神焕发,不行啊?”
赵瑔嘴里塞得满满的仍挑三拣四,“早餐连火腿煎蛋也没有,生活质量严重下滑,赶紧办完事回赵家庄,这里没法子待下去了。”
关于他对生活方方面面的抱怨,周秉义、三元早已听得耳孔生茧,这位少爷最难伺候的就是吃穿,谱摆的比赵官家都大。“丁家兄弟呢?日,昨晚好像就没见着人,怎么回事?”
赵瑔觉得这俩后补家将很像家猫,好吃好喝供着仍我行我素,想蹓蹓就大摇大摆甩尾巴走人。“昨夜他俩回来过,我们聊了一会又走了。”
周秉义端着粥碗稀溜溜喝了几口,“男人么手头有俩闲钱还能去哪里,不是秦楼楚馆便是寻赌,等荷包空了自然会回来。”
“这可不是忠于职守好同志,要批评。”
赵瑔一抹嘴,“不吃了,饿死算逑。以后哥再出门非把家里的厨子带上,我日哥也是有钱淫,出门带个厨子不算啥对吧。”
周秉义、三元默默吃饭。果然,赵瑔还没喷完,“这什么破客栈,没澡盆没热水,解个手还得跑公共厕所,那个味儿呀,吸口气顶人一个跟头,这日子没法过了。哦,抱歉,你们继续吃,当我没说。”
“可你说了。”
周秉义幽怨地放下碗,“大家不都是这样嘛,我瞧这挺好啊,为啥兄弟你不迁就一二呢。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再说天下还有第二个如你赵家庄一般的所在吗?莫如兄弟你做皇帝罢,一道圣旨下去全天下都家家装自来水,马那个那个桶。”
“啥?我若当了大BOSS,自来水马桶那都是必须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火车飞机轮船也可以有,高速路绝不设卡收费。汽油价肯定比美国还低,特莫全世界都得学汉语,哇咔咔。”
说到兴奋处赵瑔的手势比当年的元首更富有激情。“这是病,不晓得有某有救。”
周秉义掩口对三元说。小厮把脸埋进碗里死活不抬头。好歹捱到卯时末,赵瑔说什么也不愿再拖时间,一马当先出了客栈,小厮也不带,照例由小谢相伴径奔雷府。站在雷府门楼下投了拜帖,很快就有一名雷府管事出来,礼貌地请赵瑔入府。迈腿跨过足有半尺高的门槛,赵瑔频频回首张望,“贵府迎门下人都是这么迎客的?不会笑就别笑,不知道多碜人吗?”
“啊······?这、这、赵公子误会了,······”管事低头一阵猛咳,“赵公子请这边走,敝家主今晨有点急事出门未归,赵公子不妨在客厅稍坐。”
这个老雷搞什么鬼?赵瑔眨了半天眼没理出头绪。待下人奉上茶,管事也籍口溜了。“空城计?鸿门宴?误闯白虎节堂?这是唱的哪一出?赵瑔咬着手指纳闷。不欢迎他就不会请他进门,可进来了连个出面招待的也不见,这事就不寻常了。小谢负着手打量四周,又凝神听了片刻,“没有埋伏。”
“你还当真啊,放心,雷家与咱们是一伙的。”
赵瑔跷起二郎腿晃了晃。“鸿门宴始于史记,空城计在三国志里似乎也曾提及,误闯白虎节堂出自哪里的典故?”
小谢孜孜不倦的好学精神值得提倡。“嗯、嗯,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名字唤作一百零五条好汉和三个女人的故事。”
赵瑔不无恶意地猜想,刻板的德国人把《水浒传》名字翻译的这么惨不忍睹就不怕歪心思的小朋友瞎想?“这般黄书······你也看?”
小谢果然想歪了,牙痛般咧着嘴。赵瑔捧腹狂笑,没想到帅道士也是心地不纯的小朋友。“何事如此可笑?”
一位裙装丽人妸娜而至,正是雷府大小姐雷淑贞,身后跟着的侍女是大智大勇的好姑娘香雪。这位姑娘一见赵瑔就红了脸,小脸蛋若天边火烧赤红。昨夜的乌龙事件令香雪尴尬不已,再见小姐的神秘闺阁嘉宾便手足无措了。“嗨,美女,今天你看上去很漂亮,”赵瑔慌忙恢复正形,吹了一长长的口哨,没忘记跟侍女也打个招呼,“香雪姑娘,你也很漂亮。”
宋人淳朴,性雅洁好文风,公开场合讲究礼节,以温雅含蓄为美,而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大地西风东渐,寒暄粗陋直奔主题。赵瑔自以为得体的奉承雷淑贞主婢猝不及防,两张脸蛋红了又红半响无语。小谢在一边暗叹摇头,心说这小子简直不学无术到极点,哄女人连小意奉承递几句软话也腹中空空。就是衙头赖汉泼皮遇见心仪的小姑娘也晓得说几句诸如“貌美如花仪态万千”或唱个曲,“点绛唇”,“临江仙”之类的雅致手段以博美人欢心。“来来,请坐。”
赵瑔乐滋滋地让了座,又把自己尚未动过的茶盏端上,“喝茶。”
雷淑贞“扑”的一笑了,“莫非这不是雷府?赵、赵公子请坐下说话。”
“好好。”
赵瑔挨着她坐了,又惹来美妞白眼娇嗔,“坐过去些,莫惹人耻笑。”
“府里有些棘手事需爹爹过问,奴家料你会早早过来,特意吩咐人引赵公子至此。”
到底是大家闺秀,雷淑贞窘迫后旋即又落落大方。“雷小姐盛情,小生感激不尽。”
有香雪这个灯泡在,赵瑔颇感碍事,一个劲丢眼色给美妞。雷淑贞视若不见,很端庄地浅笑道,“赵公子初来武昌可还喜爱武昌的饮食风物?”
我千里迢迢跑武昌来就为了跟你谈饮食风物?赵瑔心里急躁还得强行忍下,泡妞是个技术活,得有点耐性才行。“心在天堂,粗茶淡饭枯叶甘,心在地狱,景纵多姿无颜色。”
“奴家这可听不懂了,却不知道赵公子如今是在哪里?”
“小生在哪里小生说了不算,有一个人说了算。”
雷淑贞羞嗔不已,匆匆瞥了小谢一眼。这熊孩子说话当被人听不出话外之意?小谢负手仰望承尘,心说这小子这几句话虽仍嫌粗陋,也较之先前有进步了。赵瑔的暧昧暗示被冷处理,不由讪讪揉了揉鼻子,佯作打量一圈客厅的富丽堂皇,目光又转回来,“啊哟,瞧我这记性,这里一点小礼物请雷小姐收下。”
登门拜访当然要带礼物,进雷府时谢春风已随手将大路货礼品交给了管事。现在赵瑔从怀里掏出来的另一份,是送给雷淑贞个人私人礼物。他掏出来的是约有点小期待的,赵瑔第一次送了她一面银镜,虽说后来雷府也曾重金购置了更大的银镜,但她依然珍而重之保存着。以赵瑔的脾性,送她的礼物定非凡品。这一点,雷淑贞坚信不疑。包裹纸揭了三层,终于看到了礼物的真面目,白腻的一小块,散发着果味香气,令人一见即有咬一口的欲望。“这是······可以吃的?”
雷淑贞嗅了嗅,这东西比枣糕大不了多点,这小子总不会大老远带一口吃食送人吧?“这个不能吃,不然人就会螃蟹一样不停吐沫沫。”
赵家庄不少熊孩子都曾瞒着大人偷偷咬一口香皂,结果吓坏了爹娘,孩子口吐白沫可不是中毒么。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爱洁的,香皂的地位当即上升到与胭脂首饰等并列。美妞甜笑着收起香皂,“公子有心了,奴家多谢。不知这香皂来自何处,即有诸多好处总要常备些才是。”
“这个······咳,你先用着。香皂乃小生名下作坊自产,若得用我便多送来一些便是。”
赵瑔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临出门才想起应该给小妞送点小礼物,还是三元提醒才找出这块未用过的香皂。有必要将香皂批生产提上工作日程了。赵瑔不无自嘲地想,日盛隆旗下日用化工品分公司是如何诞生的?答曰为讨美人欢心。“呀!未想你果有奇才。”
雷淑贞水眸泛波,且不提传闻里赵瑔如何如何,只她亲眼所见就有两桩奇物出自这位传奇少年。银镜、香皂、哪个不是女儿家必备的闺中良物。至于他的才学,连名满文坛的杜景信都赞不绝口,想来也是一等一的。却不知谁家女儿有福嫁与这样的少年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