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赵家庄外的崇山峻岭都留下过赵瑔跋涉的足迹,书房里堆积的石样和一张手绘石脉分布图是赵瑔积数年之功的探矿旅程见证。石英石、石灰石以及钨矿石在远近百里山中矿藏丰富,一旦开采出石灰石烧制水泥替代砖石木料,即可节省下大量建筑成本,至于水泥厂产生的环境污染,赵瑔自我安慰,全大宋只有这一家高污染企业,应当不会成为大宋PM2.5的元凶。开山采石烧制水泥的好处显而易见,但想让宋人立刻接受这项新事物不容易,只看听众们的表情就知道,包括赵大官人在内,一干人仿佛被传销组织骗去听第一课,既心动又觉得不靠谱。“这水泥……当真如你所说一般神妙?”
赵二爷内心激烈挣扎。想张手接天上掉肉饼又百般担心赵瑔满嘴鬼话日哄神仙。不需花费巨资购建材,这等妙事可不就是那匹传说中的神马——跑得快又不吃草。“水泥加钢筋,侄儿来搞定。”
赵瑔咔咔逐节按响手指。好歹当年也算高材生,做不出高标号水泥情有可原,触类旁通做点普通水泥那是老汉擤鼻涕——手拿把掐。“水泥?嗯咳,水泥。”
赵大官人一身肥膘不耐久立,想了想毅然拍板,“也罢,便依瑔儿之言,这酒坊用水泥,二弟意下如何?”
“愚弟以兄长马首是瞻。”
赵二爷一颗心不安地悬空着,既然赵家老大发话了那自然好,如果水泥那玩意果有神效最好,反之也怪不到他头上。赵瑔酿酒已用事实证明了这小侄儿有一手,那么为今之计只有姑妄听之,希望侄儿继续靠谱一回。“东翁,在下不才,既适逢其会在下愿共襄盛举,为酒坊之事略尽绵薄之力。”
旁观多时的柴高荣自告奋勇要求参与。秀才哥在赵府这段时间愈加迷惑于赵瑔的看不透,《贺新郎•读史》以及玉庭琼浆的震撼余波未尽,他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想亲眼看看酒坊在赵瑔手中会怎么诞生。水泥?石头建房说得过去,石头烧成灰建房……鲁班复生只怕也不敢吹恁大牛皮。“兄长,你看……?”
对西席先生毛遂自荐,赵二爷有些为难,认真教你的书便是,掺乎酒坊的事想兼职拿双薪么?赵瑔嘿嘿笑,“先生对玉庭瑔浆的兴趣如此深厚?”
“在下既身在贵庄亦应尽一份薄力,分文不取亦无妨。”
柴高荣分辩说,只是表情确凿无疑在看诈骗犯。“哦,重在参与。”
赵瑔伸大拇指给老师点了个赞。赵大官人欢笑如驴子高亢长叫,秀才先生都这么看好酒坊前景,这岂不是对儿子能力最好的肯定。“好极,便委先生襄理瑔儿诸事勾当罢。”
一句话给柴老师安了个高级助理头衔。柴高荣含笑拱了拱手得偿所愿,投眸赵瑔时像军统特务在街头发现了**分子。当晚,赵府热闹非凡,为庆祝酒坊明日破土动工,赵大官人邀请酒坊未来高管们参加酒会。酒坊的名字已定,日升隆,寓意如日东升生意兴隆,这个寄与美好意愿的吉号出自柴高荣创意。大宋日升隆酒业有限公司当晚就算挂牌了,总经理非赵大官人莫属,赵二爷做了CEO,即酒坊主事,账房这个管钱的差事不可能聘外姓人,赵林当之无愧荣膺财务总监一职,赵瑔的头衔最多,技术总监、科研中心主任、战略规划、营销创意主管,当然这些头衔都是宅男自封的。柴高荣与赵琛分别作为高级助理出席酒会,他俩的身份搁现代类似打黑工,有工作但没工资,而且五险一金公司概不负责。赵大官人即兴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为与会者描绘出一幅未来灿烂的画卷,概括起来不外赵氏一族繁荣昌盛丰衣足食六畜兴旺。一把手讲话赢得一片附合,唯有赵小官人暗地里猛撇嘴,老赵话里话外仍不脱村干部的本位习气,眼里只有赵家庄这一亩三分地。连绵的青山无言吟唱着白云苍狗的岁月变迁。今天,亘古的幽静被一连串惊雷打破,一声声巨响在群山间迭荡,黑烟升上天际,鸟兽们惶鸣着成群结队遁向深山。“十一、十二……,”赵瑔蹲在山石后认真数着爆炸声,开山采石设水泥厂今天迈出第一步。赵瑔为遮阳戴了一顶手工太阳帽,只是仙草根据他画的图缝制的太阳帽怎么看也更像日本鬼子戴的战斗帽,好歹土黄色帽子上缝了颗红布五角星而不是皇军的黄色五角星。三元蹲在赵瑔身边,神情专注地凝视脚前的木箱,痴迷爱恋犹如深情凝望青梅竹马的初恋。木箱里整齐摆放着一排排竹管,每根截了毛竹最粗的部份,长约尺半,两端以蜡封口。木箱外有红笔大书,“危险品!轻拿轻放,远离火源!”
在赵瑔主仆身后呈半圆形蹲了一堆人,一个个神态像是被绑匪暴徒捉来的人质,其中铁匠李钢赫然在内。“好了,都起身吧,没有哑炮。”
赵瑔松了口气率先站起来。他带来的是赵府招聘雇工的一部分,准确的说这些人都是赵瑔自己招的人手。大宋匠作行分不同行会,比如李刚属铁匠行会,有李钢引介,赵瑔顺藤摸瓜把另外几名铁匠乃至金银首饰匠、砖瓦匠、木匠、石匠、蔑匠一网打尽,话说这些人都是经过官府认证的手艺人,个个有一身过人长技,都是真正的人才。人才们胆战心惊跟着主顾往前走,可谓步步股颤入目惊心。山体犹如被神魔之手强行撕裂,奇形怪状的断层比比皆是,碎石烈砾遍地,呛人口鼻的气味经久不散。山岩尚且如此,凡胎俗子血肉之躯又如之奈何?难道这五十贯月酬需搏命来换?“小官人,再放几个雷噻?”
三元扛着木箱面色狂热。“炸,炸炸炸,把这山炸平喽。”
“别跟猴子似的蹦来蹦去,小心把你自己崩天上去。”
赵瑔骂了小厮一句,回身招手唤人,“老实哥,跟我来,再上去打二十个眼。”
“是,公子。”
老实哥叫王实,是个心灵手巧的石匠,秉性憨厚如岩石,雕的石狮栩栩如生。在山岩上凿几个洞眼于他而言大材小用,带了几个匠人按赵瑔指点的位置攀爬上去开始凿泡眼。赵瑔斜瞟三元一眼,“你这家伙,居然好这一口,放后世……一准专政了你小子。很好玩么?”
“嗯嗯嗯。”
小厮鸡啄米样兴奋地点头。“那好,下一波你来放炮。”
赵瑔是一个乐于与人分享的人。既然三元有这种特殊爱好,那么满足自己的小厮小小发泄破坏又怎么样,反正大宋没哪个部门管这事。“多谢小官人。”
三元顿时嗨起来了,舔着门牙轻抚竹管如爱抚美人胴体。八字眉拧成一高一低,左眉刻着邪恶,右眉写着猥亵。赵瑔带人才们开山的时候,赵家庄也轰轰烈烈拉开了酒坊建设的大幕。一条夯平的泥土大道沿赵家庄西土墙向外延伸与官道相接,这条散发着土壤与青草气息的新鲜直道终于赵家庄后,赵瑔亲笔所画的规划图横空高挂,每一笔勾画都被以朱漆小心描绘,这样一来日晒雨淋也无妨。赵琛的袍角掖在腰间,忙东忙西脚不沾地,一帮壮劳力如同繁忙的蚁群,搬石伐木先行清理场地。按赵瑔的设计,将建一座地下一层地上两层的钢筋混凝土大厦,地下一层做为酒窖,意味着开掘土方量惊人。赵二爷负手而立气息粗重,心绪高亢如指挥千军万马鏖战逐鹿的统帅。柴高荣陪在一旁,放眼壮观的宏大场面大发感慨,“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在下此刻仍如坠梦中不敢置信。”
顽劣学生背诵《千字文》尚且不熟,怎么可能写出《贺新朗•读史》怎么可能让父叔豪赌家业陪着疯一把?秀才哥感觉自从来了赵家庄之后就一脚迈进了万花筒,天旋地转找不着北了。赵二爷以为西席先生变相恭维,矜持地腆肚含笑。作为三大股东之一又任了酒坊管事,可以预期将来风光无限,而且可以肯定拥有无尽家财,赵二爷很想放声大笑三声,人生快意不过如此。驀地一张清秀的脸庞在眼前晃了晃,两道斜飞的长眉挑动无边风云。“这小鬼,将来做仙做妖殊为可知。”
赵二爷的心像坐过山车从云端俯冲下来。柴高荣侧憋过一眼,想了想说,“无论如何,玉庭琼浆确可称当世第一佳酿,员外以为如何?”
“是了。”
赵二爷以拳击掌精神大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怕赵瑔再胡闹大可置之不理,玉庭琼浆做不了假,只要酒坊顺利竣工投产,赚它个盘满钵满不成问题,头疼的事自有人管,谁家孩子谁负责善后天公地道。“放眼我大宋玉庭琼浆无出其右,而这里,“赵二爷脸上又现了笑意,重重跺了一脚说,“便是异日千万人瞩目之所,哈哈。”
老管家赵升脚步稳健从远处过来,身后跟了几名赵府仆役。“二爷,一切尚顺吧?”
赵升笑得脸上像开了朵花。仆役们从竹篮里取出茶壶茶盏,树荫下支了桌凳,供赵二爷监工时歇脚。赵升办事老到,另让人备了水桶以便雇工们随时饮用。“赵管家,你且来看。”
赵二爷拉着老管家向前两步,手掌划过空中,“一派鼎盛气象,哈哈,此乃赵家庄前所未有之盛况。遥想当年,祖辈南迁至此,历经万千磨难,而今赵氏开枝散叶,中兴有望,赵某忝为赵氏不肖子孙心潮难平呢。”
“好好,今生目睹我赵氏兴盛,老汉余愿足矣。”
赵升笑眯眯点头。欣赏一通乱糟糟的热闹场面后老管家突然冒出一句,“唔,县尊大人来了。”
“哪个?县尊大人?”
赵二爷的声线骤然飙高。集一县军政税收司法大权于一身的县令放在大宋朝堂屁都不响,但对治下小民百姓来说,县令就是掌控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华夏县制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时期,秦始皇时作为定制全面推行。全国设三十六郡,郡下辖若干县,县分大小,万户以上的县长官称县令,不满万户的县长官称县长。铅山县令可是正儿八经的七品官,作为铅山十多万百姓的父母官莅临赵家庄乃是天大的事了。“你可知县尊大人来所为何事?”
赵二爷的嗓子干涩。“老汉哪里知晓。不过呢,大官人陪他一同进的庄,二人有说有笑地。”
老管家四面瞅瞅,侧过身放低了声音,“听着似是来讨要玉庭琼浆。”
言罢傲然仰首。赵二爷长长的哦了一声,与柴高荣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两人一脸不加掩饰的与有荣焉,一县之长降尊纡贵亲自登门,玉庭琼浆的前景令人鼓舞啊。“县尊大人或许过来临视,大官人嘱老汉与二爷分说,这里莫出乱子。”
老管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咱们赵家庄世代良善,从无作奸犯科之辈,乱子之说从何谈起。”
“啥?临视?我我我得更衣。”
赵二爷紧张地抻抻衣襟,满心忐忑仿佛要去迎娶新娘拜堂的新郎官。县尊大人来赵家庄说明与赵大官人关系匪浅,二来确实被玉庭琼浆勾动酒兴,厚着脸皮上门要美酒。赵大官人和赵二爷幸福地烦恼着。而赵瑔现在面临的麻烦令他恼火。水泥厂还没见影子就被人叫停了,阻挠者既不是穿制服的公人也不是戴袖章的“临时工”,更不是威风八面的城管。一排蓝袍道士个个眼冒火星,簇拥着一位紫袍老道。这些道人仿佛从山林里突然冒出来的土地神,眨眼功夫显身后组成人墙挡住施工现场。“尔等主事者出来说话!”
“我靠!你们黑社会啊?修道修出火气来了?”
赵瑔一头北京雾霾,“干嘛呢这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耽误少爷我的大事。”
“贫道问你,山野何辜,为何尔等在此大肆毁坏?”
一名蓝袍道人质问说。“关你鸟事!这山是你家的?”
赵瑔回瞪一眼。心想你敢说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那就证明来头顶天了,哥们二话不说打道回府。为首的紫袍老道是道人当中唯一一个神态轻松的,双眼似睁非睁像要睡未睡,“无量天尊,吾等乃紫气观修真之人,老道灵虚子,小后生,你们是何人呢?”
赵瑔的脾气与毛驴相仿,人家客气他也不好耍横,“老人家你好,小子是赵家庄人,赵家庄各位知道吧?往西南五里地就是赵家庄了,有没有人去化过缘?”
“呵呵,化缘索斋饭乃佛门比丘,咱们道门缘法与释家不同,不过嘛,赵家庄与老道亦有缘法呀。”
紫袍老道眯着老眼端详赵瑔片刻,眼底突然亮过一道精光,“后生,赵子淳是你何人?”
我去!赵瑔心想这老头子认识老赵?赵倓弘赵大官人字子淳。“小子赵瑔,家父赵讳倓弘。”
“这便是了,你相貌不似乃父,随你娘亲。”
紫袍老道捻着雪白的长须,神态像陷入回忆。“你今年应是十八岁,嗯,十七年前,老道主持紫气观不久便遇你父母进观求仙诞子。老道观你母亲竟身显六蕴霞光,不由用心卜卦,呀,不得了,此妇人身孕麒麟精气,含三阳霹雳之火。”
“无量天尊,老道修成神通相人良多,唯见此妇身具异相。噫,异数耶?天意耶?”
灵虚老道盯紧赵瑔,像黄鼠狼蹲在鸡棚前双目有神口水长流。赵瑔目瞪口呆。他身后连同三元在内,匠人们俱都以崇拜的姿态恭聆老仙长仙音,但受过高等教育且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坚定的宅男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老神棍当年骗了老赵夫妇多少香火钱?“天意呀天意呀。”
灵虚老道宛如复读机不断重复,吸溜着口水眼睛一眨不眨,一干徒子徒孙毕恭毕敬在老道身后排立。踮起脚打量一圈,没见蓝袍道士手里有“铁口直断”、“布衣神相”之类的招牌幡布。赵瑔抄着手冷笑,看来老道给人算命大概是业余爱好,连必备的职业道具都没有。“那啥,道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个数,多少钱你们走人?强迫交易小心政府把你当黑恶分子抓去。”
紫气观与灵宝天尊道场同属一门,紫气观相当于道场的分支机构,灵虚老道按资历算在山门正式的道号应称为灵虚真人。“真人”表示道行很深已得了道统。然而备受俗世推崇敬佩的“灵虚真人”这个名号对宅男来讲陌生的就是路人甲路人乙,所以三元在赵瑔身后一个劲咳嗽提示毫无作用。在赵瑔看来这个白眉白须的瘦老道装神弄鬼不咋地。灵虚真人深吸一口气,一手作剑指抵住心口,默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真言,右手探空高举,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赵瑔“嗤”的笑了,“这老道莫不是自由女神的山寨版?喂,您的火炬呢?是不是来得太匆忙忘记带了?”
三元和匠人们的态度却与赵小官人无知者无畏迥然不同,仙长这是要施法呀。一干人屏息敛气,四周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打扰,唯恐恶了哪路神灵。大宋版coser闭着眼念念有词,举在空中的右手五指灵巧地翻飞,这一手震慑了匠人们,只有赵瑔频频冷笑。人家杨丽萍跳孔雀舞,那手指头拿捏的比老道好看。灵虚真人掐诀心算的速度很快,没等赵瑔再施毒舌,老道已放下手臂,直勾勾的盯着老赵瑔说,“你有一劫 应在今岁。”
“想套路小爷?”
赵瑔向前探了探脑袋,“来,看看这张脸,从上到下三个字,智商高!想蒙小爷?嘿嘿,没门。”
“老道咋看到四个字呢?”
灵虚真人似笑非笑,目光在三元身前的危险品木箱上打转。“应劫而生”。“应劫……?”
赵瑔心说应你妹!“别跟小爷在这儿胡搅蛮缠,想化缘小爷给你三五贯钱,速度回你道观去。”
“铜钱俗世浊物,老道清修之人要之何用?”
灵虚真人苦笑,“道门非释家比丘,赵家小子莫再夹缠不清。”
“那你拦着小爷想要什么?仙丹?法宝?”
赵瑔哆嗦着嘴唇大吼一声,“我也想要啊。”
宅男有点火大,老道带一帮小道磨唧来磨唧去又不肯说为什么。脑中灵光一闪,赵瑔狠狠地指着灵虚真人说,“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敲诈一大笔钱?啊哈,在道观里好吃懒做惯了是吧?是不是看小爷在这里弄点工程你们觉得有油水可榨?”
后世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不管铺路建厂还是盖楼,只要涉及村里的土地就有一帮村民围堵阻挠开工,以各种理由要赔偿款。紫气观应该在附近山里,所以灵虚老道领了观里的道士们堵着不让开工,说穿了还是为了钱。“无量天尊,赵家小子你误会了老道……”“啥也别说。”
赵瑔不耐烦地摆手,凭老赵与县令的交情应该可以把道人们抓起来治安处罚关几天。“我现在就报警、不,报官,不信治不了你们这帮刁民。”
“报官?老道我还要报官呢。”
灵虚真人的声调比赵瑔还高,”这附近方圆百里皆为我灵宝天尊道场所有,在官府是备了地契的,此乃天祥年间当时圣上钦赐与我道场祖爷的清修之地,你小子在此大肆毁坏山脉地气,动摇我道场根本,若因你坏了我山门风水老道岂能罢休。”
What?赵瑔的眼睛凸的如同青蛙。“报官好啊,老道本就不想与尔等俗人纠葛不清。”
灵虚真人得意地捻着白须,赵瑔这才注意到老家伙的指甲比鸟雀的爪趾还要长。“你遣人去报官呢还是老道我遣观中童子去县城走一遭?”
“呵呵.呵呵,”赵云瑔愣了半天干笑几声,“那啥,老人家,误会、误会,大家都这么熟了闹翻了多不好。”
“老道与你小子可不熟。”
灵虚真人哼哼说,“人不大脾气不小,刚才那马猿似的暴躁劲头哪里去了?继续搞嘛。”
“哪能呢,您是长辈,与家父家母又是老相识,咱们是世交啊道长,哦,仙长。”
赵瑔心说顶你个肺哦还是遇上城管了。“前倨后恭,心里不定怎么骂老道呢。”
灵虚真人以眼神示意木箱,“此为何物?”
“爆破筒、炸药包或者叫火药也行。”
赵瑔话头发虚,老道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此物何用?”
“还能怎么用?当然是用来炸山石……,”赵瑔不小心咬了舌头,疼的眼含泪水说,“老人家,咱们商量一下,这一片山有大量石灰石,小子我挖点用一用,保证坏不了贵道场的风水。”
“莫非方才的雷声便是此物所鸣?”
灵虚真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被炸开的山岩 “老道听闻我朝官军备有霹雳炮,可发数里之遥,当者披靡声如雷霆,如此说来,你这爆破筒与之似有异曲同功之妙。那么,此物何人所致?”
“哈哈,真是笑掉我的门牙。”
赵瑔抱臂当胸,大宋的火药制作领先世界近百年,官军的制式武器中就有旱天雷,霹雳炮等火药武器,但此时宋人对黑火药的研究并不精通,掺杂了数十种易燃物质,以为这样可以增加威力,其实成熟的黑火药配方只有硝、硫、炭三者不同比例的混合。“旱天雷、霹雳炮?那些伪劣货色管用大宋怎么剩半壁江山了?货比货得扔,老人家,我这批货外面可没有,纯的很,给力,十分给力。”
赵瑔自傲于专业学识,只是怎么听都像毒品贩子吹嘘自己的货独一无二。“我老道在山那边听着蛮响。”
灵虚真人走近木箱,“依着你说这竹筒比官家所制旱天雷更烈?莫胡吹大气哟。”
三元献宝样捧着一根火药筒以便老道就近观看,谄媚嘴脸让赵瑔大怒。封建迷信分子!愚昧!叛徒!“事实胜于雄辩,老人家介不介意小子放一个?”
灵虚真人侧身让开一步,很黑老大范儿的一摆手,蓝袍道士们整齐地退到老道身后。灵虚真人一摇头,那意思明白无误。为更好体现爆破效果,赵瑔选了一条新裂开的岩缝,一口气塞进五根火药筒,当他把药捻缠到一起回身看时,三元和匠人们的全部隐藏的找不着人影,灵虚真人和徒子徒孙们也有样学样,在一角岩壁后掩身,但齐刷刷探着一排脑袋像土拨鼠东张西望。点着引信,赵瑔“刺溜”跑的飞快,虽然引信足够长,但他没把握精确控制燃烧时间,保险的方法就是快跑。“老人家,紫气观离这里远吧?你看这样行不行,小子我在这里只待一个月,就是拉点不值钱的破石头,我可以给你们交管理费,一百贯,你们买米吃可以吃几个月。大家乡里乡亲的行个方便。”
趁没爆炸,赵瑔跑到灵虚真人身边一个劲说好话。地头蛇难缠,别看老道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如果一根筋死咬着什么气脉风水不松口,赵瑔再去找别处的石灰石质山脉耽误不起时间。“你娘亲身体无碍吧?”
灵虚真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看似昏花的老眼霎时变的宛如蕴藏风雷闪电的苍穹。赵瑔被老道的眼神唬得一愣,旋即心生怒意。老家伙七老八十了居然掂记孙氏?妈的……也对,当年老赵夫妻去紫气观上香时孙氏还是二十多岁的青春女子。“我靠!老头!我爸如果在这里肯定一拳打掉你的牙,你说这话没考虑后果吗?信不信我……”“轰隆”巨响,众人耳膜久久回荡着雷声,脚下的大地如同跷跷板左右晃了晃。赵瑔没站稳倒向灵虚真人,老道猝不及防被赵瑔的脑袋撞痛了鼻子,两人下意识互瞅着撞进蓝袍道士群里。“呀呀呼,”灵虚真人捂着鼻子,眼泪吧嗒吧嗒掉落,“老道晨起卜了一卦,西方不利,小恙,果然灵验,臭小子,年纪轻轻腿脚咋这么软?痛、酸……哼嗯嗯……”“少跟我碰瓷,你故意拉着我往地上摔,告诉你,碰瓷我门清。”
赵瑔赖在一个蓝袍道士身上装重伤,商贩斗城管都说对方先动手,这时候谁先起来谁理亏。“唉呀,头晕,肯定脑震荡了,我要去医院,晕、晕……”“观主,这厮竟学泼皮无赖手段,着实可恨。”
蓝袍道士猛然抽腿撤身,任赵瑔摔了一跤。“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呐,道爷们不吃素念经跑出观外学土匪恶霸欺压良善,有没有人管?”
赵瑔放开嗓门喊,撒泼劲头比村里悍妇不遑多让。灵虚真人愕然后气笑了,“呵呵,赵子淳生了个伶俐儿子,这脾性只肯占便宜,迟早为祸一方。”
“乱说话是要担责任的,老人家,小心我告你诽谤。”
赵瑔打定主意不把事摆平不起身,“你们人多势众,小子被你们欺成这样,这事不算完,赔偿,我要赔偿。”
“那你去官府告我老人家好了。”
灵虚真人以袍袖拭去泪痕,“当年我老人家玩这一手的时候,别说是你,连你父也在娘胎里呢。”
“老道有话问你,正经给我回话。”
灵虚真人示意徒众把赵瑔拖起来。”
这些年你可有发觉异常?诸如听到一些旁人听不到的话语或是看到匪夷所思的事物?”
“这话听着像精神病医生问患者病情。”
赵瑔心想,你才是神经病,不然怎么会看到进观上香的孙氏又是六蕴霞光又是三阳霹雳火的?“老人家你最早发病……不是,最早能看出别人身上有光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看我身上有光或是祥云啊黑气啊什么的,有没有?”
赵瑔装作一脸正经。空中再没有爆炸溅起飞落的碎石屑,灵虚真人举步转出岩角,“老道神目之下魑魅魍魉无所遁形,怪哉,何以观你却查不出大象踪迹?”
“这比喻分明埋汰人,我是人不是鬼好吧。”
赵瑔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咱们还是谈谈管理费吧,价钱可以商量,好不容易碰到我这个冤大头来你们荒山野岭采点破石头,你们想可劲宰一刀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太过分,石头哪里没有,大不了我换个地方,说实在的从这里拉回赵家庄运费很贵的。”
“言不由衷,无一句真言。”
灵虚真人停步打量赵瑔一眼,然后回眸于残破的山体时狠狠吸了口气,“娘希匹!”
年逾古稀的灵虚真人已记不清上次爆粗口是哪年哪月的往事了,之所以不顾山门内超然至尊身份完全是被眼前不能置信的景象震慑。五根竹筒里至少装了十斤以上的黑火药,足以炸开钢筋混凝土碉堡,对付裂痕呈蛛网状的山岩那是分分钟搞定。宋人开山采石的耗费和场面相当大,选定山岩后先放柴禾烧,把岩石烧热后再泼水,运用急剧的热胀冷缩原理使岩石开裂,然后再人工凿石。可以说赵瑔用炸药采石彻底颠覆了灵虚真人以往的认识,不仅是灵虚真人,目睹炸药威力的人无不张口结舌,活像脑门挨了板砖或被骡马尥蹄子踢中要害。“看到了吧,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赵瑔斜眼偷瞄灵虚真人。心说哥们小试身手而已,你个老神棍除了会摆造型唬人还会啥?“娃崽 报你的生辰八字来。”
灵虚真人一把捏住了赵瑔肩头,老道的手劲出人意料的大,赵瑔当即矮了半截,以为被鹰爪门高手锁住了穴位。“哎呀,松手松手,要我的生辰八字干什么?是不是想写小人身上拿针扎?老头,再不松手我翻脸了啊,告诉你,我练过咏春,一口气十几拳打得你鼻青脸肿,痛啊……我说……”灵虚真人的爪子很邪门,赵瑔半边身子仿佛被扭了筋,一边说话一边吹鼻涕泡,无奈中只得举白旗投降。“老道如今明白了,与你这样的蛮横娃崽便要这般打交道。”
灵虚真人若无其事收了手,在心中推衍片刻白眉纠结到了一起。“无量天尊,恁地古怪,你这生辰与八字……?臭小子,莫不是拿假话诳我老人家?”
赵瑔刷的跳到一旁,摆开双掌模仿叶问出招造型,“三元,把人都带过来!老头,想群殴吗?我的人里有少林嫡传大力金刚掌高手崆峒七伤拳第九代弟子武当张三丰太极拳内家大师,动手之前你可想好了,打不打得赢?”
三元和匠人们畏畏缩缩凑过来,恭敬地向灵虚真人行注目礼,然后对着赵瑔歉然摇头。佛道两门在大宋百姓心目中与读书人一样地位备受尊崇,赵小官人打群架找错了帮手。“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想挖石头等我老人家算清楚你的来历再说。”
灵虚真人长长的白寿眉挑起风骚的小钩,这不同寻常的能耐又引来匠人们齐刷刷的敬畏弯腰。赵瑔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眉毛会打卷你……是得意呢还是得意呢?“走走走,都走。”
灵虚真人真正睁开眼时很有仙风道骨气质,甚至连赵瑔也不由得心里打怵,仿佛有无形的气场压制下来,各种小心思如同枯草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那、那……?”
赵瑔不甘心地指了指满地大小石块。他的水泥厂、酒厂、实验室就这么被搅黄了?“作孽哟,”灵虚真人环视四周,绿茫茫的青山被这小子蛮横地撕开了一块难看的疤痕。“许不许你在此开山,待日后另行遣人告与你知。唔,把你的竹筒留下,老道我要参详一番。”
留下作证据吗?赵瑔抱了抱拳,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三元不舍地望了望木箱,小厮的新爱好还没捂热乎就被没收了,心情比赵瑔还难过。从赵家庄出发时誓要斩将夺旗般的赵小官人,回庄时偃旗息鼓宛如走了华容道。赵瑔一路上转了无数个念头,目的只有一个,怎么说服灵虚真人同意他继续开山采石。进了赵家庄时,赵瑔脸上重现笑容。姑苏慕容氏擅长“以彼之道还治彼人之身,”对付灵虚真人这样的资深老神棍也得祭大招。赵瑔刚迈进赵府大门,就有等候的仆役通知,即刻去见大官人。而且仆役友情提示,大官人很不爽,请小官人当心。奉大章求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