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官人仰着脑袋眺望那直冲天际的黑烟,笑咧的嘴巴始终合不上,“呵呵,不必了,午间二弟过府陪为兄小酌几杯,走也走也。”
袍袖一甩,大官人迈着四方步原路返回。钢筋水泥问世,对此震惊的大有人在,赵大官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人。工地上的雇工们感受比老赵更深,眼看着不起眼的浑浊泥浆变成了硬撼不动的铁墙,一座石堡般的庞大建筑一天一个样在自己的手中诞生,雇工们称奇之余自然把所见所闻传播出去,一时间赵瑔赵小官人之名在铅山家喻户晓。秋风飒爽时日升隆酒业公司欢歌一片,酒坊全部竣工。其中又以赵二爷最开怀,患得患失翘首以盼数月,怎么熬过来的唯有自己清楚。赵倓恒的身形整整瘦了一圈,今天,赵二爷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体会那久违的宁静感。赵倓恒独自一人徘徊在酒坊前。伫立在他面前的庞然大物与他相比,如同猛玛古兽脚下一只小小的蚂蚁。赵二爷神情迷醉,不得不承认自家侄儿确有妖孽之能。然而赵倓恒的幸福注定是短暂的。远远匆匆走来一人,帐房先生赵彬,这位瘦高似竹竿的赵氏子弟很敬业,第一时间盘点完毕开支就到处找主管汇报工作。“原来二伯在这里,可让小侄好找。“赵彬腋下夹着一摞帐册,一手提着裰袍角小跑过来,“禀二伯,酒坊至今一应度支皆在此,请二伯阅览。”
“不急嘛,唔,好好。贤侄做事麻利,不错不错。”
“晚间大伯设宴以庆酒坊完工,是以小侄想着早些理清账目为好。”
赵二爷一目十行翻看帐册,“是该庆贺,本朝可有两三月建成如此之巨楼前例否?哈哈,老夫敢说前无古、古……”他的表情突然大变,似乎被人活生生从身上切下两斤肉。”
……三、三万多贯……瑔儿这啥中心居然花费如许之巨?”
“科研中心。”
赵彬挑了挑眉毛,“名称与酒坊那全名一般出众,嘿嘿,酒业有限公司,闻者无不感耳目一新。”
“我管他耳目一新二新,三万贯!三万三万!”
赵二爷挥舞账册像要拍苍蝇,“他想要我的老命啊?这个鬼中心跟酒坊有何干系?他想要可以,自己掏荷包,哪个许他自作主张拿钱耍子?”
“当初大伯和二伯你都无异议,是以、是以……“赵彬左右闪躲以防被拍扁鼻子,“规划图上清楚画明的嘛。”
“定是你与他联手日哄老夫。”
赵二爷吼出了唾沫星子,“那鬼图看着眼晕,哪个晓得上面做了多少手脚?我说那小子卖力着呢,原来拿酒坊的钱自用,老夫断不能轻饶!”
“小侄听瑔哥儿讲,科研中心与酒坊关系密切,将来酒坊许多……”“还敢兀自为他遮掩。”
赵二爷跳着脚要去揪赵彬耳朵。“二伯饶命,小侄内急,告罪告罪。”
赵彬一遛烟跑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可不想受池鱼之殃。“跑?你能跑哪里去?今日老夫一个也不放过。“赵二爷气哼哼转了两圈,眼见日头偏西了,当即迈步去赵大官人家。走出没多远赵倓恒的脚步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翻看账册良久自语说,“谋定而后动,这厢定要那小子哑口无言。”
他改道回自己家,准备把赵瑔挪用资金建科研中心的支出一笔笔列出来,到时看赵瑔如何狡辩,护短的兄长如何在护犊子。当晚,赵府灯火通明,赵大官人安排了二十桌,邀请了族内各家各房的当家人参加聚会,赵瑔虽然身份特殊仍与赵氏小辈男丁们共坐在第二列桌前。酒坊竣工是赵家庄近些年最轰动的大事,施工期间就有闲来无事的赵氏族人不时围观,甚至现在还有胆大的男娃在黑漆漆的迷宫般混凝土建筑里探险似玩闹。酒筵摆在赵府前院,桂花飘香,秋风飒爽。酒会气氛很热闹,赵大官人很受族人拥戴,在赵家庄威信很高,所以众人纷纷举杯笑贺酒坊建成。几个月下来,大家目睹巨楼从无到有矗立于赵家庄后,已渐渐接受了这个外形古怪的庞然大物,接二连三的恭维话里少不了对赵瑔的褒辞,听在赵大官人耳里喜不自胜。众人熙熙,唯独赵倓恒赵二爷似有心事,虽强作欢颜亦难掩焦灼。酒过三巡,赵大官人已有了五六分酒意,起身示意众人安静。“诸位,老夫另有大喜事告与族亲知。”
“鞑酋为官军所毙,现下鞑子退兵了。”
赵大官人脸庞在众多灯笼照耀下晕红无比。前院霎时安静无声,蟋蟀的鸣叫声清晰可闻。几息后人们欢声连连,以至于相互要扯着嗓门说话。赵瑔嚼着卤猪耳面不改色,如同不问世事的有道高僧。蒙古大汗蒙哥亲征钓鱼城死在城下,与后世历史记载一致,赵瑔暗地里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蒙哥一死,他的儿子们为争夺汗位必有一场狗斗,大宋将因此苟延残喘十几二十年,双料硕士不甘心再世为人论为蒙古人治下的四等草民,大宋完蛋前这十多年赵瑔要么混吃等死要么想辙避免到时做大元朝顺民。“也?为何你如此从容?”
保镖谢春风沾了灵宝天尊道场的光得以坐在赵瑔旁边,同桌的有赵琛、赵彬及另外几名同辈赵氏子侄。“处变不惊,庄敬自容。”
赵瑔的回答非常有逼格。谢春风将信将疑斜着眼打量一阵。帅道人的来处对外界是个迷,大罗天殿是灵宝天尊道场秘而不宣的暴力部门,职司以武力护卫山门,类似后世广为人知的少林武僧。谢春风自我介绍时只含糊自述是太清观弟子,哪怕对赵瑔也没说实话,但他的授业之师确实是葛皂山一脉道门三巨头之一,太清观观主冲宵真人,同时冲霄真人另有一个身份,大罗天殿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