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小小的山涧奔流着水瀑腾空而下,半空里飞溅的水珠如雪白的薄雾。山涧上下高不过数米,却因落水处的小水潭被人为挖深扩大,水流下击轰然巨响如雷。一架木制的水车承受着源源不停的飞瀑永不停歇地转动着,长长的车轴通过孔洞延伸到水泥钢筋的古怪建筑中。在规划设计酒坊时.赵瑔刻意将位置挪近这道山泉,一为就近取水酿酒,二来瞄上了水瀑带来的丰沛水力资源。这个时代搞什么火电、风力发电、潮汐发电纯属扯蛋,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水力。赵瑔对此不无自嘲地想,他至少领先后世千年过上了低碳生活。水车带来的动力连接的是海王星项目部内的又一个古怪装置,这玩意儿可不是赵瑔独创,它的发明者是东汉南阳太守杜诗,故称“杜诗水排”。以水为动力,通过滚动的机械装置带动皮质的风囊像手风琴一样连续开合,工作方式与往复式蒸气机相反,原理相同,是推动铸造向锻铁转变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又称“鼓铸”。赵瑔空有冶金工艺知识,如同只懂纸上谈兵的赵括。幸亏找到一本《梦溪笔谈》,里面记载了“鼓铸”的详细细节,再由工匠们复制出这个巨大的“鼓风机”。钢铁冶炼温度至关重要,没有高温,赵瑔用木柴炼出来的不过是废铁渣而已。“***”年代全国大炼钢铁,砍掉了全国大部山林,烧炼出来的玩意就是一个国际笑话。由此,赵瑔内心里俯视古人智慧的心态才得以收敛。同样,一车车煤炭,也就是宋人称之为“石炭”的燃烧质,也在赵瑔泛泛解说了焦炭为何物后,由工匠们在附近建了一个小窑试炼成功。赵瑔为此当场发放参与炼制焦炭的工匠每人一百贯奖金,这个超额的奖励里面包含了他对古人多少歉疚也只有天知道了。小官人出手的豪奢令所有工匠疯狂了,一个个眼珠发红要研究项目要生产任务,工匠们的眼红不是因为嫉妒那三个炼焦炭的幸运儿,而是被大额奖金给刺激了。小官人已经放话,凡是搞成研究课题的,奖励金额只会比一百贯更高,生产按件提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又不是搏命厮杀,拎着脑袋拿命换钱,只不过动动脑筋出点力气,试问哪个工匠不踊跃。冶炼一次次失败了,令赵瑔吐血的是这一次次冶炼都是基型钢材,还不是什么特种钢。这些他视为废料的钢材在以李刚为首的工匠眼里已是难得一见的上佳锻材,赵瑔不满意是因为李刚等人还不懂什么叫做“马氏体”钢。炉火温度高于七百二十七度时,锻体会形成稳定的“奥氏体”组织,因其无磁性,被锻体就不会吸附细小的颗粒,即可保证纯度,反之杂质太多,锻成的器具容易断裂。碱水或盐水淬火、急速冷却的“奥氏体” 形成“马氏体”(黑色金属材料),大幅提高了金属的强度和韧性,物理颜色表现为黑褐色。这个时代没有相应的电子感应元件为电脑全控的炼钢炉提供温度数据,连工业温度计也别想,全靠人肉眼观察揣测炼钢炉温度,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经验,对任何一个行业来说都是用精力和耐心,以及时间和金钱堆积起来的,一个有经验的匠师就是企业的一笔宝贵财物。赵瑔暂时放下挠头的温度问题,交给李刚等人一炉炉去试验对比积累经验,他自己一头扎到隔壁房间,赶紧鼓捣仙草Y头寝食难安的“让女孩子更美“的礼物。今天,当赵瑔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物件笑眯了眼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平息Y头的怨念了。他的手腕移了一个角度,穿过窗口漫撒的阳光亮出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反射。手腕又一动,反射的强光不见了。低头审视手中巴掌大的一块玻璃镜片,赵瑔第一次清晰到毫毛地看到了自己大宋版的形象。一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少年正好奇地与他对视,两道斜飞的长眉平添几分英武,只是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灰渍。“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你像一只蝴蝶飞进了大宋………”镜中人挑了挑眉头,“小样。”
镜子,赵瑔准备送给仙草的神秘礼物。在此之前,他已经自己动手搞出了玻璃,而且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拥有了一个酒瓶和八个玻璃酒杯,但技止于止矣。说来简单,所谓镜子不过是玻璃上镀一层水银而已,但赵瑔屡试屡败,不得己只能暂时放弃。现在他身后有了整整一组契约匠人,镀水银的工艺轻易破解。说起来可笑,天王星项目部是赵瑔规划中以火药研制以及配套开发的武器为核心的实验室,目前只是一个空架子。所有的匠人都集中在海王星项目部,而且没有明确的分エ,一旦赵瑔提出一个设想,匠人们集思广益,由最先提出解决方案的匠人牵头,其余匠人打下手,颇有点一哄而上的混乱。这种大撒把般的研究方式被赵瑔美其名曰“头脑风暴”,这一点也不算他强辞夺理,至少匠人们在解决问题时提出的办法,有时也确实启发了他人的思路。除了李刚等几个铁匠,其余的匠人都围拢在赵瑔身边,人人笑逐颜开。小官人很满意,也就意味着有奖金可拿了。“三个子项目。”
赵瑔伸出三根手指,先弯下食指,“这种镜片要有大小不同规格,小的可以像这么大。大的么,“他比划了一个匠人的身高,“要能照见全身。”
匠人们纪律性很高,无人出声,只是各自默默思索,如何解决大面积玻璃的平整度问题。赵瑔又弯下中指,“第二个子项目,用玻璃原料制作可以盛装液体的、嗯、盛装水或者酒之类的物品,比如杯、瓶、壶,这个么,我有一点个人心得,到时与你们一道研讨一下。”
曲握起拇指的时候,他隔着窗口远远看到几个人推搡拉扯成一团。“第三个子项目,这个子项目最难,所以制成后的奖金额度也最高。”
工匠们纷纷瞪大眼睛,凝神细听小官人分说,生怕漏掉一个字。赵瑔用拇、食二指勾连成一个圈,“大小也就这样,但玻璃的厚度特别,一个要像弓臂一样凸出来;另一个呢,要周边厚中央薄。”
他寻摸四周,终于找到一团抹布,揉来揉去把望远镜需要的凸透镜片及凹透镜片让匠人们看明白了,没办法,三视图即使画出来匠人也看不懂。“好了。”
赵瑔啪啪击掌,“开始共同讨论,然后自由分组,记位哦,每组奖金不低于五百贯。go.”匠人们“哄”的七嘴八舌争抢发言,一个个像争着进洞房的新郎般红光满面舍我其谁。远处的纠纷愈演愈烈。赵瑔有点意外,什么事保安们竟搞不定,暴恐分子武装袭击?赵瑔准备过去看看究竟,视线回掠过空荡荡光秃秃的窗口,他又转身补充一项任务,“喂喂,大块玻璃制出来优先装在窗户上。”
伏在一张台案上写写画画,勾勒出ニ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最常见的居家窗扁。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晦,不就是用木料把玻璃柜起么,小官人放心,待玻璃制出来,小人们一堆装好。”
赵瑔听闻颇感亲切,分明是京城爷们的音调嘿。匠人中一个相貌普通的汉子见他看过来,“小人钱进,大名府木匠,这个窗扇简陋的紧,小人的徒弟都做的来。”
汉子低沉雄浑的男低音充满对自家手艺的自信。“上点漆,省得木头烂的快。”
“好嘞,瞧好吧您呢。”
唉,乡愁是一种病啊。赵瑔怀着满腔文艺青年的感慨去看看保安们碰到了什么麻烦。“放手,快放手,你们这些个粗鄙的家伙,可知区区乃……晤.晤……。”
一个尖利的声音被迅速捂住了。“叫啊,你再叫啊,贱鸟厮,还敢踢我一脚,信不信爷一拳擂死你。”
赵瑔的视线被四个五大三粗的保安阻挡,只能隐约见到一个瘦小的人影被保安们按住,像落入鹰鹫爪下的猎物徒劳地挣动。“往手!”
赵瑔大喊一声,觉得自己很有些舞台剧男猪出场的凛然正气。保安们正准备用拳脚招呼来犯者,闻声回头一瞧。赵瑔披着男猪光环威风凛凛地走过来差点顺了拐。我日!正气外放难度系数颇高。赴瑔有点明白了旧社会为何将演员称为戏子,尼玛假的很。扭了扭脖子,又清咳两声.赵瑔这才感觉找回了自己,“怎么回事?放开放开。”
被扭住的人没了束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穿着外貌似是儒生,个子瘦小不堪,月白色直裰上还残留了几个大脚印。“哼!”
儒生怒视保安们,整理凌乱的束发帻头和衣襟,“你们四个,区区都记住了。各位今日厚赐,来日区区定会回报。”
这厮的嘴角还有些红肿。“咦?”
保安们被激怒了,“爷一只手就捏死你,来来,爷再给你个贼厮来点厚赐。”
“停、停!”
赵瑔有点摸不清状况,看这位的样子似与风干的猴子仿佛,哪来这么大底气要秋后算帐。“这位仁兄,未请教高姓台甫?来此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