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有四类:弓形纹、箕形纹、斗形纹、杂形纹。斗形纹也称螺形纹,看上去是一圈圈圆形,也有螺旋状如水中漩涡。箕形纹顾名思义中心纹线像簸箕。弓形纹的中心纹线是由几条像小山丘的波浪线组成,形似倒在地的弓箭,弓形纹下细分为“弧形”和“帐形”。“孤形”看起来是单纯的几条“约等于号”。“帐形”纹就是“约等于号”下有两个立起的“等于号”,如棍撑帐篷。一句话概括,帐形纹的多寡是个人暴力值高低的先天属性。赵瑔捏着下巴状如便秘。他纠结的是该怎样科学理解牛逼分子与暴力分子之间的必然联系。“老板,区区的手相……有何不妥……?”
葛丕语气虚弱如肾虚多年。“唉,兄台,本山人从不虚言。”
赵瑔心一横,不就是蒙人么,蒙人的要诀就是要说的似是而非,当事人自会对号入座。“你的命星与常人迥异,此乃异数。”
葛丕心头一紧,“命星?异数?”
他下意识抬首,入目的是横梁承尘。“一直以来,葛兄可是总为人所逼,步步坎坷?”
就葛丕性格而言,牛逼冲天目无余子,不与人冲突那才叫见鬼了。赵瑔狡猾地换了一个说法,将葛丕置于被动一方,果然引起了强烈共鸣。“对对对对,”葛丕总算找到了知音,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哎呀大师、不、老板,区区幼时便有人嫉妒区区的天赋,百般刁难挑剔,区区被迫无奈自保,及至就学此种不堪更甚,唉……”。一声长叹道不尽心酸若涩。有点聪明,敏感又自负,甚至极可能以攻击性的姿态来防卫内在的脆弱自我。赵瑔心理医生般理解地频频点头。“老板,不知区区今后的运程如何?”
葛丕收拾心情,仿佛黑夜迷路的旅人见到了远山村火,急切中夹杂着焦灼与渴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瑔心说本山人没能耐治你的病。“一株花。”
赵瑔如禅房老僧竖起了一根食指,语中玄机深不可测,“一株兰花。”
葛丕眨了半天小眼睛也没悟透,禁不住哀求道,“老板多指点几句?一株兰花,此物有何用意?莫不是能改运程?老板…。”
黔驴技穷矣。赵瑔这才知道哪一行都不是那么好混的。曾见街头摆推算卦的一张嘴滔滔不绝术语连连,什么阴阳五行推背命格信手拈来,此时他佩服的不行。让葛丕养花去吧。美好的事物总能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柔软,希望浅移默化能影响一下这货的脾性。或许八婆气质的基因之一就是多疑。赵彬原本稳坐如山,见赵瑔寥寥数语便说得牛逼分子眼泪汪汪,他就有点坐不住了,就势咳嗽一声站起来,“该在下了吧。”
这不科学!赵瑔看完赵彬两只手后背上出汗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族弟,恨不能从其脸上看出“暴ガ”两个字。尼玛七个帐形纹!铁定以监狱为家的货!日啊,怎么一个二个全是暴力狂潜力股,难道哥是暴力分子磁铁么。赵瑔的视线慢慢飘向柴高荣,此君仍从容地跷着二郎腿理胡须,见老板的目光望过来,柴高荣微微一笑,“在下就不用看了吧,人的命天注定,便算看明白了又如何。”
“从今日起,在哥这里的人都得过这一关。”
赵瑔咬牙切齿不容辩驳,“这是规矩。”
“不只是你,还有三元、谢春风,对了,他人呢?”
“你这么挂念某,某该庆幸呢,还是哀叹呢。”
能随时噎得人眼冒金星的不是毒舌哥还能是谁。谢春风洒脱地推门而入,手中的青竹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檀木鞘鹅黄穗长剑。“喂喂,老板,你还设说呢,在下的命程怎样?”
赵彬还伸着两只手作力托千钧状。“哟喝,你还会看命相?”
谢春风自然不信,嘴角的冷笑足能冻死苍蝇。“来,看看某的,说的准了便罢,说的不准…哼哼。“这哼哼的意思大概指的是掀摊子了。如果说赵瑔自我评价为暴力分子磁铁,数完谢春风手指上的帐形纹后,赵瑔的自评升级了。又特莫是六个帐形纹!玛逼暴力分子吸尘器!他一个纵身跳起来,扑到柴高荣身前抓起后者的手臂。还好还好。欲哭无泪的赵瑔终于长出一口气,不是魔幻之夜,此时十个指纹有九个斗形的柴某人绝对是赵瑔眼里的吉祥物,如同泰国的白象、印度的牛,属于顶礼膜拜的对象。“你跑什么跑,看完了给个说法呀。”
谢春风准备发飙了,仿佛赵瑔是个非常不敬业的算命先生。此时他和等待的一脸焦躁的赵彬双双伸着手,似乎债主逼门,不还钱决不罢休。“小的回来了。”
三元扑通推开门闯进书房,气喘吁吁道,“小官人,赵管家说多谢小官人的法子,他已经去厨下找骨头去了。”
书房的气氛有些诡谲,摇曳的烛灯把众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仙草照镜偷笑的脸鬼气森森,似乎能随时吐出长舌吮人鲜血。柴高荣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谢春风与赵彬围着赵瑔,四条手臂看上去似欲齐齐掐人。“什、什么……情况……?”
小厮头皮一麻。“三元,你来。”
赵瑔有气无力的口吻更令小厮惊惧,两股战战一步步挪过来,赵瑔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事后三元心悸不已,“只差一点点就吓尿了。”
六个!玛逼又是六个!赵瑔唯恐烛光不明看花了眼,仔仔细细数了几遍,还是颓然松开了手。三元也是有六个帐形纹。“睡觉睡觉。”
赵瑔摇摇晃晃脚下踉跄,“睡一觉就好了,噩梦醒来是早晨,嗯嗯。”
“喂喂,老板……?”
赵彬的心沉到了脚底。为何顾左右而言他?我的命程……准道、莫非……?“本山人神力大损,改日再说。”
谢春风也为难了。看完手相一句话设说,某是掀摊子呢还是不掀呢?“各位也早点歇息吧,明日尚要去县城。”
柴高荣起身和煦地笑了笑,“各人命程如何不必过于介怀,岂不闻人在做天在看,在下相信善恶终有报时。”
“区区决定了。”
葛丕推敲酙酌多时,好像领悟了高人指点,“君子性雅如兰,对,老板定是比意。区区明日便精心伺养一株兰花,呵呵,老板一语深契吾意,果是雅人呐。”
此君无视一众白眼,摇头晃脑施施然而去。卯时中,铅山县城外驶来一辆牛车。这辆车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寻常如牛、驴拉的车子也就是一块木板加两个轮子,这辆车如此夺人眼球是因为前后共有四轮,车厢是个全封闭的长方体,仿佛移动的房舍。车前方设置突出的横板,专供驭车者坐。此时车夫位置端坐一人,瘦若竹竿身量极高,看衣着似是读书人。如果把寻常百姓的畜拉车比作比亚迪,那么这一辆豪车无疑是劳斯莱斯、宾利之流。这座移动的房舍顶棚呈弧形,沿着弧线向四周挑起类似屋檐的飞角,除此无任何装饰,木质四壁涂以蓝灰色,四个窗口似镶嵌了偶尔反光的白色晶体。赵瑔坐在车里观望外景,对窗外指指点点的惊诧视若无睹。铅山县城短短几月变了许多,市井热闹,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似都齐全,这末世般的畸形繁荣景象令不知情者大感振奋。“这些人很无聊,哥已经很低调了,他们围着看什么。”
赵瑔放下薄纱窗帘,进入繁华地段,原本就慢的牛车更慢若老翁逛街。“低调?”
柴高荣心道你知道低调俩字咋写?“咱们大宋除了皇上的御辇,还有这般奢遮的车子么?”
“怎么不低调了?“赵瑔无故被土豪有点不适应。没坐过劳斯莱斯、宾利陆欧但哥见过照片啊,那车的外型、喷漆,尽可以把奢华、高贵等等词汇一股脑扔上去,更别提真皮坐椅,樱桃木仪表板,电动调坐椅角度,手工地毯等等等等内饰。哥这车有什么?外无奢华皇家范儿的牛逼造型,内无名师精心设计的内饰。就连动力也不是四匹马拉的大马力,仅仅是一头老牛。就这车?不低调?赵瑔揉完鼻子挠额头。车内空间很宽敞,足够六人对座,中间还能摆的下一张麻将桌。赵瑔坐的是面朝车头这一排,左手边是柴高荣。对面坐着葛丕、仙草和三元。“区区一路竟未感到太大颠簸,此车……不同寻常。”
葛丕实事求是表达自己的体验。一辆不颠的车子对大宋百姓意味着顶级豪奢了。试想所谓的路就是人踩马踏寸草难生的土地,城内一些路段铺以石板、石块就算高等级路面,实木车轮轧轧碾过,把每一寸坑洼忠实地反映到阁下尊臀……您敢再坐第二回么?想不想再试试野外?